這可以從羅大佑的那首歌說起。童年,總是一幅容易追憶卻難以清晰的畫面。
中秋的下午,太陽已漸漸染向了西邊。野間青煙微斜,燃透的干早稻樁子夾雜著燒得半熟的土塊香,吹向田埂下的小河,河水清淙,菖蒲和柳樹莞爾相視。翻滾的楊樹葉醉熏地飄進緩流,我握著青黃的竹竿,細長的絲線拋向對面的深潭。偶爾一只魚標上的紅蜻蜓被突如其來的晃動嚇走,我卻毫無察覺地注視著山野間的白羊。
河水汩汩,涮過生著苔絲的卵石,匯進墨綠的深潭,在遠處刮著兀出水面的大石,流向不屬于我的遠方。當然不會意識時光的偷逝,枝上紅透的甜柿和路邊日漸饞人的桔子讓我舍不得泛涼的黃昏和晚歸的長路。
赤腳裹著汗和灰,左手拎著臟得分不清鼻子眼睛的涼拖。右手握著摩挲得滑亮的魚竿,三指捏著狗尾草,盡頭掛著幾條遭殃的小魚。秋風細吹,不知是涼還是疼,有條拼命地彈了彈尾巴。
路旁一棵大桂樹,老遠我就聞到那月餅的味道(那時的月餅里面是桂花和陳皮),低頭看看褲兜里鼓鼓的柑子,心滿意足地奔趕著家里的晚飯。縱使零散的石子硌著灰溜的腳底,也是歡樂地踮踮腳。
不小心撞見玩伴,約好明天一起去哪釣魚。順便從路上摳出順眼的圓溜的石子,好在學校和他們較個高下(抓石子的游戲)。塞給伙伴兩個柑子,隱約聽見爺爺的叫喊,絲毫沒帶責備。
秋風徐來,滿月將至。鳴蟲四起,我摸近曬谷坪上的谷渣滓垛,扒個大洞,將衣服兜著的柑子、柿子、野楊桃一齊塞了進去掩好。谷渣滓弄的黑黑的手臂奇癢,望望垛上的皎月,過幾天就好吃了。
爺爺燃了一把艾蒿驅蚊,旁邊幾堆新谷(那時栽多季)。我兩把木椅一搭,躺著看秋風輕帶著蒿煙四散,目光飄向遠處山頭上的銀河。月在西頭。
爺爺的床四季都掛著厚密泛黃的蚊帳。他手中的蒲扇拍在我的后背輕刮過脖頸。我沉沉地睡去,錯了翌日的清晨。
一覺醒來,爺爺不見了。我立刻奔向曬谷坪,谷渣滓垛也沒了蹤跡。只有瑟瑟的秋風夾著清淡的桂香,吹散了我悄悄埋藏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