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劇不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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茍天宇的母親、林琳的芳姨、林國遠的......不知什么關系但分明是很親近的那個人，三天以后離開了鎮上。

回來的這幾天，她應兒子要求帶來了很多航模書籍和材料，把大部分的時間用來陪了自己的母親。踏出家門的時間就是去了幾趟林家：拿回一枚年代久遠的戒指，給林琳留下了5000塊錢巨款，有過一次酒后失態的聚餐，后來，又企圖說服林國遠讓她來資助林家今后的生活，但被林國遠痛快拒絕。

林國遠拒絕的理由大概只有他和吳芳才懂，大意是：安排好你今后的生活比什么都重要，人不能總是活在過去里。

鎮委會前廣場的大榕樹下，關于她的話題興起又落下，因為談資寥寥，內容乏味。只是，家家戶戶的女人都會一再提點自家男人：

“別被這狐貍精現在這副文文弱弱的樣子迷惑了，一定要離她遠點。”

仿佛一個不留神，這個看似波瀾不驚的女人就會跳出來施展媚術奪了男人的心魄去。

吳芳臨走前誠懇地囑咐兒子：

“平時有條件多照顧照顧林琳，就算是幫媽媽一個忙。林家有恩于我們。”

茍天宇把頭扭向了一邊，不置可否。他打心眼里討厭這種渾渾噩噩、不明所以的感覺。

他一直在等，等吳芳張嘴向他解釋一切，哪怕事實真如人們所說的那么不堪，他也無所謂。父母和家庭都不由人選擇，他在16歲的年紀已經學會認命。可惜這一次，他也依然沒能等來答案。

他從來沒有起意主動向吳芳詢問，這個男孩一副對什么都漠不關心的假面下，內里還有一顆沒有變硬的心。他怕自己的問題讓母親難堪，怕傷疤揭開會鮮血淋漓，會兩傷，會更痛，那與其這樣，還不如繼續遮遮掩掩。

所以，日子這樣一天一天過著，“私生子”這個標簽像條斬不斷的小尾巴伴著自己長大。小時還會委屈，會哭鬧，會大打出手，會對母親大喊大叫說——“我恨你”；14歲一過，爭強好勝的少年心性被收了起來，時間久了，也就無所謂了，和母親和現實和命運和周圍的人群，不作聲地和解。

偶爾，午夜夢回，他會在夢里和一個叫“父親”的人遭遇：他是誰，在哪里，是怎樣的一個人，是否待他有如血脈般的親情友善，他在夢里努力地記憶，但醒來后腦子一片空白。冥思苦想，從來也記不真切夢里那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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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兩個星球上各自孤獨慣了的人，在向對方的世界里發送了第一聲宇宙問候并收到回復以后，所有的感官情緒復活為人，開始貪戀彼此的體溫，相互靠近，溫暖相伴。

不知從吳芳走后的哪一天起，兩個平行世界里的人開始了對話。

林琳第一次帶著父親交辦的任務向茍天宇發出邀請：

“我爸讓我問你，今晚要不要去我家吃飯？”

自打林國遠的廚藝暴露，林琳把芳姨給的5000塊錢分文未動地給了林國遠以后，做父親的不時會下廚露上兩手。虧欠這個懂事女兒的實在太多，長身體的時候給做點營養又好吃的——就成為一個自認為不夠稱職的父親表達對女兒心意的唯一選擇了。

茍天宇第一次蹙著眉對林琳下命令：

“你的數理化簡直爛透了，如果你還想考大學的話，只能我來幫你補了，抓點緊，時間還來得及。”

林琳第一次在一場突如其來的雷暴天氣里，抓起兩把雨傘飛奔向后山。那個脫下衣服躬著身體艱難護住飛機模型的人，看著她泥濘的兩腿，狼狽地沾在臉上額上的發絲，埋怨道：

“這么大的雨，還閃電打雷，你跑過來干嘛？這么小的傘，能管什么用？”

但分明，那兩張年輕的臉上，都堆滿了大雨也沖刷不掉的對彼此的關切。

還有很多個第一次，也永久地存在了他們的記憶里。

第一次，茍天宇在下課時扯過林琳用來撿廢品的尼龍絲袋子，一臉不在乎地說——“一起去。”

第一次，茍天宇把2000塊錢裝進信封恭恭敬敬遞到林國遠手上——“能不能以后讓我在您家吃晚飯？這樣方便給林琳補課，這是我一個月的伙食費。”——并且，他堅定地拒絕了林國遠的拒絕。這筆數目不小的錢，換來了林家每晚餐桌上至少一個帶肉的菜。

第一次，林琳贏得一次去縣里參加現場作文比賽的機會。茍天宇拉著她去了鎮上一家服裝店，林琳再三推拒不過，勉強挑了最便宜的一套衣服一雙鞋，從頭到腳加起來不過128塊錢。茍天宇勸服她的理由是——“別讓外面的人狗眼看人低。”

林琳對著鏡子里的那個陌生姑娘呆看了很久。

第一次，班里有個男生在兩人身后起哄：

“智障女兒勾搭上情婦兒子，絕配！”

茍天宇緩緩攥緊拳頭，回身一拳打得對方鼻血長流，兩人瞬間扭打在了一起。

一群男生圍攏回來，拉的是偏架。茍天宇身上挨了不少拳腳，嘴角裂開了，淌著血，眼角和腮幫子也挨了不少黑拳，但他不管不顧地一味抱緊先前那男生發著狠地踢打，嘴里念著——“你那臟嘴沖我來就算了，沖女生來算什么本事！再有下次，你罵一次，我打一次。”一幫人都被他不要命的打法驚呆了，直到林琳飛跑去辦公室找來班主任方才作罷。

那一次，茍天宇一戰成名。以一次記大過處分加操場罰跑50圈，換來了以后兩年多時間的消停。

大概就是在那些看到對方為自己挺身而出的瞬間，或者是在同一個飯桌上甜蜜用餐的時刻，又或者是在燈下頭挨頭苦讀的夜晚......怦然心動，愛情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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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茍富貴，你爹很威風呢。”

下午剛剛取到一所師范專科學校錄取通知書的林琳取笑著剛剛結為父子關系的一人一狗。

打架事件的兩年后，茍富貴有了爹、有了家的第一個夜晚。

它老老實實地趴在林琳腳下，任由林琳的一只手在它的頭頂上來來回回輕柔地拂過，這是它從未享受過的溫情。

它舒服地瞇縫著眼睛側過頭去，幸福得昏昏欲睡，看不見林琳那張笑得甜蜜的臉，和眨也不眨望向大門外的眼神。

- ? 未完待續，周一再見 ?-

Endless

一個人怕孤獨

兩個人怕辜負

文 | 劇不終

圖 | 據CC0協議引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