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平,我的發小,比我大一歲。
在我十一二歲之前,我覺得宋平是這個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
他會做火柴槍,還親手給我做過幾把。
那時候,最牛的火柴槍,是要在用自行車鏈條做成的槍膛最前端接上一個子彈殼。
早些年對于子彈的管理并不是很嚴格,我曾經接觸過一箱的機槍子彈,還見過用子彈和彈殼做的工藝臺燈。
雖說不是太常見,但是我還是好幾次都擁有了帶彈殼的火柴槍。可惜,我都忘了是怎么在彈殼上鉆孔了。想來,這么需要手藝的工作,應該都是宋平完成的。我只需要等著,大概就可以了。
火柴槍的威力有多大?一般情況下,那根火柴噴出去之后能穿透洗衣粉袋子。
我們會在火柴頭的位置加入“砸炮”(不解釋,70后、80后應該懂得),彈殼里加上沙子。晚上,跑到白菜地里對著菜心位置就是一槍。直徑一尺多的大白菜,挨上一槍,白菜心就全打沒了。
他家那時候有條土槍,打兔子用的。我倆都有心想玩,他老爸藏得嚴,從來也沒摸著。
那時候農村的學校還有秋收假,也就是收玉米、高粱的時候好像有兩周的假期。四年級的秋假當中正好有中秋節,所以作文的作業就是寫中秋節。
全班大多數同學都寫一輪明月如何如何,我最敬愛的顏敏老師氣得直笑,說:“同學們,中秋節那天見不了月亮——陰天。“
其實我當時也沒注意中秋節那天是不是陰天,干完農活就一家人吃月餅,全是記事,得虧沒有寫景。看來我從小就會寫故事,而不擅長寫景觀什么的。
宋平的作文,我到現在還會背。
題目:中秋節的晚上
正文:中秋節的晚上,我吃了一個月餅、一個蘋果、一個梨,然后就睡覺了。
我很佩服他有交作業本的勇氣。
顏敏老師的批語是:宋平,難道中秋節的晚上,你除了吃東西,就沒有想點什么嗎?
老家臨河,從我家到學校用不了4分鐘,從學校到河也很近。
那時候的夏天,中午放學早,下午上課晚。我都是讓我媽提前把飯做好,放學回到家,飯就已經不燙了。
快速吃完飯,我們就跑到河里,一泡就是一中午。等聽到學校的預備鈴響,鉆出來穿上衣服就跑。等跑到學校,衣服也就干了;氣喘勻了,正好上課鈴響。
陽光下的奔跑,呵呵!
現在想想,那時的世界真安靜。那段路,一千米還是有的,學校的鈴聲能聽的清清楚楚。可是,后來換了電鈴就不行了。
當然,偶爾也會玩瘋了,沒留意鈴聲。那就遲到唄。
我們一起偷過蘋果、桃,還偷偷烤地瓜吃。
有一次,我倆在蘋果樹上正摘著呢,聽見遠處有人說話。我舅爺爺和表叔一左一右,分別從我們的蘋果樹下走過去。
原來,我們偷吃的是我舅爺爺家的蘋果。還好蘋果樹枝葉茂盛,他們竟然沒發現樹上有倆小孩。
可是到了晚上就壞了,我倆全都肚子疼。
當時我們正在鄰居家看電視,突然就覺得肚子脹痛,都跑出來拉肚子,卻又拉不出什么。嚇得哆哆嗦嗦地在哪商量:是不是打藥了呀?到底要不要告訴家里,白天我們偷蘋果吃的事?
最后,我們達成一致:先睡一晚上,如果明天早上還是肚子疼就坦白交代。
其實,就是當時蘋果還沒熟透。而我們又在沒洗的情況下吃的太多。
另一次也很兇險,我倆正忘形地在蘋果樹上啃著呢。一位大約六十來歲的爺爺領著孫女來地里干活,正好被他看到樹上竟然在往下掉蘋果核。
我倆邊吃邊聊,覺得氣氛不對,扭頭一看,老爺子已經扛著?向我們沖來。
宋平輕聲說了句“得跑“,噌一下就跳下去跑了。
他有個外號——“兔子爹“,形容跑得快。
我可不行,每次都跑不過他。我就猶豫啊,其實也是被嚇得有點傻,內心還存在一點僥幸——他也不一定就看見樹上是兩個人啊!
我就蹲在樹枝上一動不動,老爺子果然沒發現我,直接去追宋平了。
他們一直跑過一大片地,再跑到河堤,沿著河堤跑了半天。宋平眼看甩不掉老爺子,又跑進沙灘,然后再折回到河堤上,最后跑進村里的胡同才把老爺子甩掉。粗略估算,他們跑的距離至少有三千米——老爺子真是好身體啊!
我則利用這段時間,從樹上爬下來,直接往自己村子的方向跑。快進村的時候,我看見他倆還在河堤上一前一后地膠著呢,我大喊了一聲,用手指了指回村的方向。宋平就明白了,進了胡同,他就不如我們熟悉地形了。
或許是宋平善于奔跑,可是也有句話叫人外有人,他老是能遇上對手。
四年級的一個夏天的晚上,我倆在小學附近的樹林里捉金蟬,路過一片桃林,他喊我進去偷桃。
也說不上為什么,我那天不想去。平時吧,伙伴嘛,總是同進退的,我說不去,他一般也就沒興趣了。可他那天非要堅持去,就自己去了。
結果,還沒進桃園,就傳來一聲大喝:“誰!“緊接著就閃出一個矯健的身影。
他是我們班另一位同學的爺爺,當然這是我后來才知道的。
宋平還是在前面跑,老頭在后面追。又是折折返返一通追逐下來,經過我們后來的計算,那次跑過的路程絕對不少于五千米。
我上了大學以后,還見到那位爺爺在街上用小推車推糧食。也是巧了,街上有人看到老爺子身體如此健康,就問他歲數,老爺子笑了笑說:“八十三。“
算來,當年他月下追宋平的時候,足有七十歲啊!有多少人,七十歲的時候還能來個五千米的追逐賽啊?
宋平家后來做起了屠宰的生意,他常在家幫忙干活。到了他十四五歲的時候,就可以自己單獨熟練地進行屠宰工作了。
那年,我倆大概十二三歲吧,正在農村廣闊的天地里瘋玩。玩著玩著,我們在村子外的一個草垛邊挨著蹲坑。我發現面前正好有一只死老鼠,就用拿了片樹葉把它夾起來,順手扔了出去。
結果,那只死老鼠被扔到草垛上,又順著草垛滑落下來,掉在了他的肩膀上。
本來,對于生活在農村的孩子來說,這原本是很平常的事。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他竟然被嚇得褲子都沒提就跑了出去。
很難想象,這位從事著“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的家伙,竟然會怕老鼠——而且還是死了之后,已經風干的老鼠。
過了一會兒,一切收拾停當,他的臉仍然漲得通紅,臉上還殘留著很多汗水。
我這才意識到他的恐懼遠比我想象的更嚴重,也才正式向他道歉。而他,除了生氣,也不愿意再多說什么,畢竟怕老鼠是一件很沒面子的事情。
當然,說了這么多。其實宋平也是我一輩子的“陰影”。一方面是我從小就佩服他,這是兒時最頑固的記憶;另一方面,很多年來,我的父親都會說:“你看看宋平,靠自己打拼,日子過得多好,事業有成、家庭幸福。”我父親真正羨慕的人不多,宋平無疑是他最贊賞的一個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