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的生命中,生命終將是一趟有終點的列車。
昨夜清夢,又再與已逝的爺爺相約。夢里的爺爺臨走時已經是急驟消瘦短小,小得像個孩子般大小,口里竟然還嚷嚷著“我要吃棒棒糖”,一慣的任性表情,一慣的執拗語氣,而且早已不再認識我們這些親人。盡管情節有些荒誕,但同時也映射出我內心深處的一個遺憾:爺爺臨走前,我沒能見上他最后一面,哪怕是他已不認識了我的情景都沒有。
最近看見關于作家瓊瑤與繼子女因丈夫生病的事引起的爭執,瓊瑤傾向于已經重病的丈夫不接受插鼻骨管治療,自然離開人世。而繼子女堅持父親值得活下去。這讓我想起前段時間瓊瑤在臺灣可園發表過的一篇文,寫的是對待自己生命的最后要求,希望子女能讓她有尊嚴的自然死的文章。生命,在即將走向終點的時候,大多數人都難免緊張、不安、惶惶不可終日。
人,終究是要離開塵世回歸塵土。盡管我們花盡全力去極力挽留,最后也是枉然和徒勞。每個人來到這個世上,都是哭著來的,等到離開的時候,依然是掉淚離開。而迎接出生的人總是笑臉盈盈地看著新生命的誕生,可是在決別的時候,都是傷心欲絕的目送著熟悉的身影離開。正如納蘭性德的那句:相思相望不相親。
憶起外公離開我的那一年,1984年2月,我五歲半。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寒風凜冽的天氣,窗外是冷風刮過樹枝發出的聲響,躺在醫院病床上的外公,已經被醫生們用潔白的布蓋住了他的整個身體,所有的親人都圍著病床哭泣,我似乎怎么也哭不出來,可礙于與現場傷心哭泣的場面不協調,我于是拼命地用自己的右手掐自己的左手臂,盡管用了很大的氣力也非常痛,可我終究還是沒有擠出眼淚來。現在想來,母親看到這一段話一定會怒斥我沒有良心的,可是我想那個年齡的自己應該還不懂得什么是永遠的離別,不知道這意味著永遠的不再相見了。
后來,外婆在我讀高一的那年離開了我們,那是1993年3月,同樣因為情況太突然,沒有能與她見上最后一面。印象里當時南昌的表舅們開車浩浩蕩蕩地來到我家單位大院里,神情嚴肅又緊急地告訴媽媽:外婆病重,趕緊去見最后一面。當時的媽媽早已慌了手腳,不知所措,因為平日里的外婆身體特別硬朗,箭步如飛的她怎么會忽然就病重了呢?突如其來的消息讓一家人急匆匆地就上了車立即趕往南昌去了,不知道為什么當初偏偏獨留下我一個人在家看守。
自此,沒能見到外婆最后一面。后來方得知,當表舅們來通知我們的時候,外婆已經離開我們了,為了怕媽媽一時間無法接受這個現實,他們只好善意地謊稱外婆病重,好讓媽媽有個心理的適應過程。外婆曾經留給我太多甜蜜的回憶,在那個物質還極其貧乏的年代里,記憶里我吃過的所有好吃的都是外婆買給我的。在大城市居住著的外婆每次來探望我們,總要提上那一袋又一袋超大兼碩大的包袱,每次剛下班車的停靠站,就能聽到她遠遠地吆喝著媽媽的名字,這個時候的我們就知道可以有好東西吃了。包里一定會有的零食:用餅干盒裝著的雞蛋糕、晶瑩透亮的松花蛋、香甜的荔枝干、濃郁的干香菇、還有香噴噴的臘腸等等,當然還有姨媽們捎給我們的新織的毛衣、購買的新頭飾等。
爺爺,是自小相處最多的長輩。得到他靜靜離開的消息,是在一個早春三月的清晨,那時的我剛生完寶貝4個月,當我在睡夢中被爸爸的電話驚醒時,淚水模糊了雙眼,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匆匆訂下當天的機票趕赴爺爺的身旁。見到爺爺時,心中大驚,爺爺竟然忽然暴瘦了那么多,他安靜地躺在那里,一臉安祥。還好,是爺爺想要的安安靜靜的離開方式。那一刻,我知道以后回家再不會有人讀古書給我聽了,也再不會有人拉著我的手依依不舍地送我一程又一程。雖然不是男兒身,不曾是爺爺的驕傲,但卻是被他認為最像他老人家的人,望向享年83歲的爺爺最后一眼,心如刀割。
不同的終點站,不同的風景,不同的體驗。外公離開的時候,只有媽媽成家了,舅舅姨媽們都還沒有結婚,這多少是外公的遺憾。而外婆離開的時候,她最疼愛最牽掛的小姨也還沒有結婚,這也成了外婆的憾事。爺爺離開的時候,孫子孫女們大多都已成家立業,爺爺是高壽,兒孫的孝順讓他享受到了真正的天倫之樂。
終點站,是一段旅程的結束。而人生的終點站,是漫長生命的旅途結束。雖然看似很沉重的話題,卻是每個人必經之路。盡管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終點站,但終點站又各有不同,誰也不能預料自己的終點站在哪里,何時到達?但我們可以努力讓這段不尋常的人生之旅豐富圓滿,讓人生之旅的夢想逐一實現!
倘若生命的終點站即將到來,那么你還有什么最想做的事情和最想見的人呢,如果有,請及時去完成,那就是你的心愿,你的夢想。抵達終點站前,含笑告別,就將是最好的宿命。終點站,不再是令人驚怖的地方,它只是歸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