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個大早去包子店買想了一夜的豆沙包,老板問只剩豆漿要不要;今天的USB接口總是插反;十道判斷題全軍覆沒;回到自己家被門口突然竄出來的大狗嚇得哆嗦把口紅插在鼻孔里;
這發生的一切都在提醒我——地上的錢不是能隨便撿的。天上掉的餡餅在暗地里都標好了相應代價。
我掏出這張褶皺熱乎來自大馬路磚頭縫下的百元大鈔,仔細對天端詳。這不是我第一次在馬路上撿錢。我的收益成果主要得益于路人的疏忽。當然還有自己一流的偵查眼光,和得天獨厚對錢幣特有的嗅覺,再加上刻苦的練習——常年繳獲眾多我爸私房錢據點的童子功。
而現在,由于今天異常的諸事不順,我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讓這張百元大鈔從哪里來還是回哪里去吧。
我沿著繁華的大街走近我的給予對象。平均每隔十米就有一個多才多藝自強不息的乞丐。琴棋書畫,吹拉彈唱。我什么都比不過他們,這讓我有點難為情,攥著錢的手也不知該給誰是好。再往前走兩步,我豁然開朗,直截了當地把錢塞到一個分文沒有的男士禮帽中。鮮紅的紙幣在黑色的禮帽中一枝獨秀。
“小姐,我不要你的錢。”
我收緊了衣服,心里打鼓,乞丐不要錢那要什么?
“我只想在自殺前找個人說說話,然后莊嚴體面如西沉的落日一般靜靜地消失。”
“你是說你要去死,是嗎?”我向他確認道。
“不是去死,是自殺。”
“這有什么不同嗎?”我有點費解。
“自殺是溫柔地和良夜握手,去死是對黑暗的屈服。”
“你說的太深,我沒聽明白。”
“這么和你說吧。自殺是薯條粘番茄醬,去死是番茄醬粘薯條。自殺是漢堡夾肉,去死是肉夾漢堡。這下你總該聽懂了吧。”
“倒是聽餓了。我們一會去吃麥當勞吧,不遠轉個彎兒就到了。”
我用撿來的百元票子買了三個漢堡,兩包薯條,一個冰激淋,在等候快餐的過程中,我漫不經心的搜索了有關如何勸人放棄自殺的方法。總結下來就是,“兩多一少”——多聽多想少勸告。。
“我母親早逝,父親常年酗酒。我沒有怎么得到過正兒八經的愛。反倒被它害過不少。我父親毆打我前后總愛對我說,他愛我。”我的眼睛不帶一絲侵略。他很放心地繼續說下去。
“搞得我神經兮兮,一聽他說愛我,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就盤上來護住腦袋,以此抵抗他接下來的拳打腳踢。”
“我堅信一定有人愛過你。”我嘴上說著堅信,心里可一點都不確定。
我的耐心成功地驅趕了他的沉默。他想了很久才開口說。“可能有吧。我生病的時候,他給我倒過一杯熱水。我餓了的時候,他留了一半吃剩的香蕉派給我,那是我第一次香蕉派,味道好極了。生日的時候,給我唱過歌。后來他把HIV也過給了我,還說他舍不得我。在他生命的最后,我和他一起背負眾人的著嘲笑唾棄。這是我愛離最近的時候。”
搜索引擎告訴我的交流秘訣一個都不起作用,我手心開始發汗。
“我說累了,告訴我一點你的事情吧。”他像小孩子一樣吃冰激凌,只有小孩子才會吃的滿臉都是。我順勢給他擦了擦,他的身體很僵硬。
“我父母容不下我的的性取向,之前為了讓我走出同學的嘲笑謾罵。特意送我出國散心過一段日子。而我辜負了他們,非但沒有好轉,情況更糟糕了。我一發作,經常需要靠拔指甲邊緣的倒刺維持冷靜。那段煎熬的日子總讓我撐不下去,可一想到父母在我死后可能會自責以為是自己魯莽送我出國而害了我,我不敢想像他們會怎么活下去。那段時間,倒刺都拔光了。”
我拿找回的零錢又給他買了個甜筒,他的吃法還是和孩子一樣。
“所以活下去比輕生更難吧。”
“我聽出來了。你拐著彎的指責我是一個逃避生活不勇敢的人。”就在剛剛,我發現人類的一些儀態像火山一樣。
他的激動來勢洶洶,我決定先去廁所避避風頭,想想對策。
我從廁所出來以后,他太陽穴的青筋下去不少。
“我沒有一點指責你逃避生活是一個不勇敢的人。我只是想表達,你選擇了一條容易的路而已。你吃不了活下去的苦,忍不了活下去的罪,所以你也享不到活下去的福。”
“我并不覺得活下去會有什么福可享。”從他動搖的表述中,我知道很快我就能成功地挽救一個自殺的生命。
我擦了擦粘在他下巴磕上的冰激凌,給了他一個額頭吻。
趁著他身體的僵硬,我又托詞去廁所想新招。搜索引擎和我都江郎才盡了。只好隨機應變,臨場發揮了。我聽天由命地回到空無一人的桌前。
人呢?
除了憑空消失的人,還有我的錢包。
我恨不得馬上回到家。反駁我爸對我上廁所帶手機的批評。
“你看!要不是我上廁所愛帶手機玩,今天還會搭上一個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