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盡梨花月又西⑴

都市溫情系列

如果知道祁柯那晚不會去эй店,許蕓熙就不會傻傻的等那么久。等待,原來那么漫長,比宇宙還洪荒。

金小雷來接安若曦,安若曦說,“蕓熙,沒客人就打烊吧。”

許蕓熙不語。

她要等的人,還沒來,怎么可能打烊呢。

安若曦拎起包,向她揮揮手,沖出эй店,撲向金小雷懷里。像一只歸巢的雀兒,幸福而踏實。

許蕓熙望向金小雷時,他正在向她的方向微笑。

安若曦被金小雷接走后,許蕓熙一個人坐在收銀臺,呆呆的,泥塑一樣杵在那里。她滿腦子想的都是祁柯,時間快十一點了,他在做什么,為什么還不來эй店呢?

趴在收銀臺,她盯著手機,目不轉睛。

微信,祁柯的頭像,讓她心里貓抓一樣,七上八下。她編了信息,又刪掉,刪掉了又編。

最終,還是沒發出去。

她知道,祁柯是一個有家的男人。

從來,他不屬于她一個人。

“你怎么還不來?”閉著眼,她好像看到了祁柯。

她在自言自語。

語氣里的一絲絲凄怨,爬上臉,印刻在她白皙的臉龐上。

悔教夫婿覓封侯。

像極了那個怨婦。

可惜,她思念的祁柯,早已為人夫,成了別人的夫婿。

эй店,那首曲子,依然在回旋,帶來的思緒,在人心海里洶涌澎湃,卷起千堆雪。

安若曦說,這首曲子很膚淺。

她卻不以為然。

愛情本就是一件俗事。柳夢梅與杜麗娘死去活來的愛,賈寶玉與林黛玉不食煙火的愛,也只能出現在戲文里,不是嗎?

我叫什么名,該往哪里去,

有沒有人能帶我離開這傷心地,

過度擁抱的思緒,怎么安排順序,

我懷疑我自己的此刻,卻看見了你。

……

歌聲,讓她愈加思念。

那一刻,她懷疑看見了祁柯,輪廓清晰的、白皙的臉龐,鷹隼的鼻子,濃濃的眉。

他朝她走過來。

走近她,把她抱在懷里,兩片燃起火焰的唇,一點一點靠近她,將她炙烤得不能呼吸。

心徹底慌了。

角落里的那對小情侶,還在耳鬢廝磨,卿卿我我。

他們是國中的學生,晚自習結束,總會按時來喝杯東西。男孩清瘦的輪廓,下巴淺淺的胡髭,猶如初春破土而出的草芽。女孩的馬尾辮,在十七歲的雨季里搖曳。

一切都是青春的痕跡。

國中教師安若曦說,社會已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國中學生都開始親嘴了,讓都市剩女們情何以堪。

她總是太刻薄,也只有金小雷能容忍她的刻薄。

在音樂里,許蕓熙想著祁柯,想問他,今晚他要往那里去,可不可以就帶她去他的世界里。

望穿盈盈秋水,蹙損淡淡春山。

她想念的人,沒有來。

思念充斥著空氣,偌大的房間,只有三個人,唯有許蕓熙是寂寞的。思念像空氣,被她吸進了五臟六腑。

“老板,再來一杯奶茶,”男孩轉過頭,向她喊。

端著一杯奶茶,許蕓熙走到他們對面。

“可以坐在這兒嗎?”

男孩中秋銀盤似的臉龐,飄過一點點紅。男孩的羞澀靦腆,如一面鏡子,照出了她的窘迫。

原來,她已老去。

女孩揚起嘴角,淺笑。

“當然可以。”

許蕓熙坐下來,心懷感激。

與他們聊天,得知男孩叫穆鶴鳴,十八歲,讀國中三年級,女孩叫秦曉,十七歲,與男孩同班。

穆鶴鳴是個羞澀的男孩,乳白的臉龐,透著紅潤,像極了夏夜月光下,那白里透紅的荷花,他一直很少說話,甚至有點悶。輪廓清晰的眉宇間,少年的傲氣,依稀可見。

秦曉很健談,與許蕓熙滔滔不絕。

都說,兩個女人一臺戲,誰說不是呢?

穆鶴鳴成了觀眾。

“愛他什么呢?”許蕓熙問。

“他有才,我有貌,”秦曉的孤傲,盛氣凌人的氣質,遠遠超出了她十七歲的年齡,“不是說,才子佳人嗎?”

所謂的才子佳人,不過是畫在紙上的烙餅,十七歲時,或許還有垂涎三次的沖動,二十七歲時,它不過是個笑話。

許蕓熙笑而不語。

十七歲的年紀,就像新手上路的小車,有好奇,有沖動,十有八九會沖出跑道撞上欄桿,誰還不犯錯。

在她的十七歲,許蕓熙為了懵懂的愛情,不也永遠在她的左手腕上留下一道疤痕嗎?

突然,她覺得,在這個女孩面前,自己頹廢又蒼老。或許,真不該那么自找沒趣,坐在她的對面。

許蕓熙自責。

十七歲的季節,韶華不為少年留,許蕓熙又感動不已。如果換作是十七歲的秦曉,她會去追求祁柯嗎?還是像她這樣,瘋狂地暗戀他,讓無窮無盡的思戀,在荷包里的單人床上泛濫。

祁柯又哪里知道,許蕓熙愿意為他,受盡如此的煎熬。她愛上了他,甚至與他無關,只為看到他,那怦然心動的感覺。

君若揚路塵,妾若濁水泥,浮沈各異勢,會合何時諧?為了他,她愿意如飛蛾之赴火,豈焚身之可吝。

一旦愛上一個男人,如賜予女人的一杯毒酒,心甘情愿的以一種最美的姿勢一飲而盡,一切的心都交了出去,生死度外!

既然如此,為了他,許蕓熙飛蛾撲火,又有什么遺憾?就像十年前,她愛柏曉年一樣,愛得不顧生死。

時光如水,寂靜流年,當楓葉哭紅了容顏,他是否還在原地,凌亂的心事在指尖無法平復,想起,那時的古詞,憂傷到朦朧。

那年,柏曉年說,我不愛你。

她割了腕。

生死之間,她才終于明白,她什么都不是,她不過是活在凡間奢望得到愛情的貧農。

穆鶴鳴與秦曉走后,她又等了很久。

依然還是那首曲子,在空曠的房間里彌散,有些歌讓我們想翩翩起舞,有些歌讓我們不由地跟著唱,可那些最美的歌,會讓你重回最初聽到它們的時光,再次黯然心傷。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墮入情網的人,才會知思念之苦。

祁柯是不會再來了。

關了店子,許蕓熙沒有趕那趟公交車。

其實,從эй店去車城大道45號,坐地鐵更便捷,可她不坐地鐵,好像跟地鐵有血海深仇。

在夜色里,她形單影只,沿著街邊的人行道。

路邊的燈,像兩串珍珠,延伸到遠處。橘黃色的光,將許蕓熙的影子拉得很悠長。

她低著頭,踩在梧桐落葉上,沙沙作響。

眾鳥高飛盡,孤云獨處閑。

她的孤寂,宛如涓涓細流的泉水,流淌在她五臟六腑之中,凝固在她的血管上,與她廝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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