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朋友,
? 祝好!今天是周五,昨晚凌晨十二點半才睡,早上六點半不知是怎么醒的,刷牙洗完臉之后,坐在房間里給你寫信。昨晚排球訓練的時候,眼鏡被砸碎了,只好把碎了的眼鏡腿和眼鏡放在一旁,繼續練習。所有人都是模糊的,世界還是原來的世界,可是我眼中的世界卻不再一樣了。其實一點也不奇怪,沒有戴著眼鏡,有一種巨大的不安全感向我襲來,像浪潮一般將我高高卷起,然后我就在這浪顛上搖擺。
? 不知為何,突然想起長春的荷花。那時還是夏天,我們一路從內蒙古飛到長春,第二天閑逛的時候來到一個公園,公園里的荷花開得正好,池塘不大,荷葉連連。在來到長春之前,在親眼見到荷花之前,我是從未想過在這樣北方的城市的某個角落,還盛放著一叢的荷花。印象里,荷花是南方的城市所獨有的,正如《江南》一詩里面所描述的那樣,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 想象里,江南的荷花荷葉和蓮花蓮葉,應當是那種大片大片生長的模樣,它們挨著彼此,靠得很近,然后當風路過的時候,惹來一陣蕩漾。
? 還記得初中的時候背愛蓮說,才發現原來“亭亭玉立”這個詞,本是形容蓮花的,或者荷花。只不過在漫長的歲月中,人們加了女字旁,將亭亭變作了婷婷,便用來形容女性身材修長。
? 不過話說回來,到底是蓮花,還是荷花?雖然大家都說蓮花就是荷花,然而我并不以為然。雖然二者都是形容這個花的名字,生物上并沒有什么區別,但是文學上帶來的感覺就不一樣的。突然想起《悟空傳》里,唐僧師徒三人對“空即是色,色即是空”這句話開始討論。
?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孫悟空怎么不叫孫悟色?”
? “唐僧騎馬東那個東,后面跟著個孫悟色……你看,不押韻嘛。”
? 就好像朱自清的《荷塘月色》,若是改成《蓮塘月色》,就好像張曉風引用周邦彥《蘇幕遮》的“一一風荷舉”那句,若是改成“一一蓮何舉”,就好像《愛蓮說》改成《愛荷說》,似乎稍稍改動那么一個字,整篇文章的味道都有所改變了,
? ? 高中的時候學校強制要求要讀張曉風的《一一風荷舉》,如今四年已過,散文集里講的是什么早已記不清楚,只記得這本書的名字,有一種澄凈的美。后來查了查才知道,原來“一一風荷舉”并不是張曉風的原創,而是北宋世人周邦彥所創作的《蘇幕遮》里的一句:葉上初陽干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
? 王國維認為“此真能得荷之神理者。”
? 我想,這就是文字的魅力,這也是中文的魅力登峰造極的體現。
? 太美了,美到夢里,都滿是荷葉的清香。
? 先前選課那周,一個同一面試的女生跟我說,她很喜歡中國的古詩。我便問你是讀的中文還是英文,她說自然是英文。我有些震驚,因為我從未想過若是中文的詩詞翻譯成英文會是怎樣的感覺,那種暗藏在文字里的巧妙和美感,要如何譯作英文呢?我很慶幸,身為一個中國人,能夠毫無障礙地理解這樣無遮無掩的美,能夠將自己置身于這樣的美之中,實在幸運。
? 認識兩個外國同學在學中文,一個已經學了四五年了,說中文說得很好,還在北京住過一段時間,交流起來毫無障礙。一個才剛剛學起,前幾天見面離開的時候都跟我說“你好”,因為她只會說這一句,前天晚上的時候教她說“再見”和“晚安”,不過我想,現在的她應該不記得怎么說了吧?昨天排球訓練的時候,她突然對我說了一句“你的名字是什么”,我笑著點頭,卻忘了回答。
? 我真心地為她們感到開心,也許有一天,我們可以坐在一起,探討中文一個字與另一個字的區別,就像空與色,就像荷與蓮,然后夢里荷葉連成一片,女孩撐著小船,在綠色與綠色的波浪中采蓮。
? 祝一切都好!
? 九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