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吃雞剛剛開啟內測的時候,就在yy找了個隊伍。隊長說,槍法太差,怕剛不過跳城的大神,就在郊區打點野吧。在郊區打野,雖然容易生存,但猥瑣陰狠的LYB和幻影坦克也很不少。他們經常躲在樓上的房間或者某個廁所里等著送快遞,又或者趴在草地上從背后對你突突突:在這情況下,吃雞也很為難。所以過了幾天,隊長又說我打不了野。幸虧推薦我的房管面子大,辭退不得,便改為專門背藥救人的一種無聊職務了。
我從此便整天跟在隊伍后面,專門扶隊友,給他們背藥背子彈。雖然偶爾也能吃到雞,但總覺得有點單調,有些無聊。隊長是一副兇臉孔,隊友也沒有什么好臉色,教人活潑不得。只有孔乙己進了yy,才可以笑幾聲,所以至今還記得。
孔乙己是yy里不講粗口、不罵架的唯一一人。他聲音尖細,談吐斯文,即使一時與人爭辯起來,最大程度也只是一句日你先人,更多時候是結結巴巴,接不上話。他對人說話,總是滿口‘甩狙’、‘大跳’,教人半懂不懂的。因為他姓孔,所以人們就從描紅紙上的‘‘上大人孔乙己’’這半懂不懂的話語里,給他取了個綽號,叫作孔乙己。孔乙己一進yy,所有在yy的人便調侃他,‘‘孔乙己,我看到你在機場被人一槍爆頭了!’’他不回答,對房管說,‘‘開個空閑房間,雙排等人。’’他們又故意地高聲嚷道,‘‘你一定又被隊友噴你菜了!’’孔乙己睜大眼睛說,‘‘你怎么這般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親眼看見你在學校樓頂,被人一發噴子爆了頭,舔了包。’’孔乙己便放大了聲音,結結巴巴道,‘‘網絡延遲不能說菜……延遲……服務器的事,能算菜嗎?’’接連便是難懂的話,什么‘‘畫面跳pin’’,什么‘‘網絡丟包’’之類,引得眾人都哄笑起來,yy里充滿了歡快的空氣。
聽人家背地里討論,孔乙己原來在別的頻道也組過戰隊,但始終沒有吃到雞,又不會拍隊長馬屁,于是愈打愈慘,弄到將要自己單排。幸好打得一手好m4,便偶爾混個隊伍,撈個突擊手玩玩。可是他又有一樣不好,便是他那壞脾氣。一旦隊友報錯了點,或者醫療兵不給他藥,他便要突突隊友。如是幾次,叫他吃雞的人也沒有了。孔乙己沒有法,便只好換了頻道。但他在我們頻道,品行卻是比別人都要好,就是從不引架。雖然間或有人挑釁他,卻也很少還嘴。
孔乙己打了兩局后,興致漸漸高了起來,又回到了yy里。旁人便又問道,‘‘孔乙己,你當真吃過雞么?’’孔乙己發出‘‘切’’的一聲,一副不屑置辯的語氣。他們便接著說道,‘‘你怎的連半個人頭都撈不到呢?’’孔乙己立即結巴上了,嘴里說些話,這回可是什么不戰而屈人之兵、智商碾壓之類,一些不懂了。在這時候,眾人又哄笑起來,yy里充滿了歡快的空氣。
在這些時候,我可以附和著笑,隊長是絕不責備的。而隊長見了孔乙己,也每每這樣問他,引人發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們說話,便轉而向我說話,‘‘你吃過雞嗎?’’我略略點一點頭。他說,‘‘吃過雞……我便考你一考,m4槍滿配配件,有多少件?’’我想,連雞都吃不到的人,也配考我么?便關了麥,不再理會。孔乙己等了許久,很懇切地說道,‘‘不知道么?……我教給你,記著!這些技巧應該記著。將來做隊長的時候,打決賽圈要用。’’我暗想我和隊長的等級還差很多,而且我們隊長也不用m4,用的akm。又好笑,又不耐煩,懶懶的回答他道,‘‘誰要你教,不就是瞄具、消音、托把、彈夾么?’’孔乙己顯出高興的樣子,在電腦那頭拍著手掌,急急地說,‘‘對呀對呀!……瞄具有好幾種,你知道么?’’我愈顯不耐煩,便不回答。孔乙己見我毫不熱心,便又嘆一口氣,顯出極惋惜的樣子。
有幾回,隔壁頻道的人們也來看孔乙己熱鬧。他們圍著孔乙己,要和他剛槍。孔乙己著了慌,忙推托臨時有事,急急地關了麥,于是一群人都在笑聲中離開了。
孔乙己是這樣的使人快活,可是沒有他,別人也便這樣玩著吃雞。
有一天,大約是中秋的前兩三天,隊長正在yy和人聊著天,忽然說,‘‘孔乙己長久沒有來了,還說要帶我吃雞呢!’’我才也覺得他的確長久沒有來了。一個yy里面的人說,‘‘他怎么會來?……他號被封了。’’隊長說,‘‘哦?’’‘‘他總仍舊是輸。這一回,他是自己發昏,竟偷偷開了外掛。外掛這東西,是能開的么?’’‘‘后來怎么樣?‘‘怎么樣?先是警告,后來是微博公示,要封一星期。’’‘‘后來呢?’’‘‘后來解封了還是開,結果又被封了。’’‘‘封了怎么?’’‘‘怎樣?……誰曉得?可能要被封永久了。’’隊長也不再問,招呼我們進游戲。
中秋之后,秋風是一天涼比一天。我整天的跟著隊長玩吃雞,現在也可以玩上突擊手的位置,拿m4跟著隊長沖鋒了。一天的下半天,yy里沒有什么人,我正和隊長交流著戰術,忽然間聽得一個聲音,‘‘開個空閑房,雙排等人。’’這聲音雖然極低,卻很耳熟。我看了看用戶榜,原來是孔乙己,我便順口和他打了招呼。孔乙己聽到是我,又說道,‘‘來雙排,我帶你吃雞。’’隊長聽到,戲謔道,‘‘孔乙己,你什么時候帶我吃雞?’’孔乙己很頹唐地說道,‘‘這……下次吧。今天狀態不是很好。’’隊長仍然像往常一樣,笑著對他說,‘‘孔乙己,你開掛被抓到了吧?’’但他這回卻不十分分辨,單說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不是開外掛,怎么會被封號?’’孔乙己低聲說道,‘‘誤封,誤……誤封的!’’他的語氣,很像懇求隊長,不要再提。此時已經聚集了幾個人,便和隊長都笑了。不一會兒,他便開了游戲,玩過幾局后便下線了。
自此以后,又長久沒有看見孔乙己。到了年關,隊長突然說,“孔乙己還沒帶我吃雞呢!”到第二年的三八節,又說“孔乙己還沒帶我吃雞呢!”到中秋可是沒有說,再到年關也沒有看見他。
我到現在終于沒有見——大約孔乙己的確被封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