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純是溫家的富家千金。她今年剛剛過了十七歲的生辰。
賀良是溫文爾雅的書生模樣,溫家褐紅色的長廊下,他看著溫純的影子發呆。溫純的生辰宴會上,他端起酒杯拽了拽有點破舊的衣角,似乎想要隱藏那唯一暴露他貧苦的證據,他舉起酒杯,杯中酒搖搖晃晃,他有些醉了,“溫小姐,我是賀良。慶賀的賀,如遇良人的良。”
賀良清晰地可以看著溫純的模樣,雖然他隔著溫純那么遠的距離。賀良一飲而盡,他感到喉結有溫熱的液體涌入,也清楚地聽到“我知道,良哥哥”溫純的聲音如同黃鸝鳥的叫聲般那么清脆可人。
總以為會有一天,如初的記憶凌冽,會指引著長大的我們回到最原始的遇見。就像溫純遇到賀良的時候,再狼狽不堪也食之如蜜。
十年前,不過十歲的賀良隨著父親初入溫家,賀良的父親和溫純的父親為多年好友,只是賀良的父親醉心于經商,而溫純的父親入朝為官。
彼時的賀良和溫純游玩于溫府,溫純紅撲撲的臉上有點灰塵,賀良邊笑邊輕手拂去,“溫妹妹,你瞧你……”
溫純沖著賀良做鬼臉,時而大笑,時而嘟嘴作秀。在賀良的眼里,溫純的古靈精怪與自己的沉悶不同,在溫純的身邊,他只會做那個一直寵溺她的良哥哥。
溫府的盡頭有一片桃花林,溫純最喜歡那里的味道,似自己身上的味道。賀良將溫純背在自己的背上,輕輕踱步向著桃花林走去。溫純有點不安分,使勁地揪著賀良的耳朵,賀良有點發痛,卻也還是悶不吭聲。溫純:“良哥哥,你怎么不說話?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賀良溫柔地說:“溫妹妹,不疼,只是我想起我明天就要和父親南下了,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到你?”
溫純有點著急:“良哥哥,你要去哪里啊?你聞這桃花香這么香,你留在這里好不好?”眼前的桃花林美艷耀眼,粉色的花瓣伴著微風片片飄落,面對著溫純和桃花林,賀良癡醉。
“溫妹妹,你記得長大后我會來找你,我們就在這桃花林相見如何?”
溫純眼里,心里都是欣喜?!澳橇几绺缥覀冋f好了!我們拉鉤上吊!”溫純和賀良的小手指緊緊地勾在一起,纏繞在彼此的心中再也化不開。
誰曾想一處別離,再難相見。后來賀良的父親南下,生意暗淡不堪后又被仇家尋上,賀家頃刻間倒塌。賀良的父親和母親相繼去世,只留下賀良半生半死在這世間。如果說還有什么是賀良所留戀的,那便是多年前桃花林下他曾許諾溫純,長大后桃花林相見!諾言回蕩在耳邊,賀良年少的模樣再落寞也抵不過溫純的那一句“良哥哥”。
十年后的賀良輕聲喚著溫純的名字,溫純遙想著當年那個良哥哥,桃花香溢滿了巷子口,而我在想你。溫純的父親看著眼前的賀良,不過二十的模樣,早已有點風霜滿目。
溫家的正廳里,賀良有點忐忑不安。
溫純的父親話里有話:“賀良,你此時回來是因為……”賀良看著昔日的慈愛叔父,他第一想要問的竟然不是賀家當年的慘案,而是在他眼里自己的目的。
“溫叔叔,我答應過溫妹妹會來尋她。”
溫純的父親輕輕一笑,眼睛里面有賀良看不懂的蔑視。原來時光早已擱淺,感情尤其如此?!百R良,你早已不是小時候的處境,而純兒需要的是門當戶對的將門子弟。你可明白?”賀良感到內心火燒一般,如同淹沒在濃重的灰塵里。
桃花林的桃花盛開依舊,賀良望過去溫純小小的身影正朝自己走來。“良哥哥,你終于來了!”溫純如同當年一般,笑聲回蕩在賀良的心尖。可這次不同的是,賀良早已是傷痕累累,溫純的笑聲再美,再也暖不回賀良的心。
悠悠歲月,這些年來溫純一直想念著賀良。溫純:“良哥哥,你知道嗎?我知道在等,你知道我在等什么?”
賀良搖搖頭。
溫純輕輕湊到賀良的耳邊,“良哥哥,我一直在等你來娶我!”說完,溫純跑開了。所以她那時沒有看到賀良眼里的淚水,所以她那時沒有聽到賀良說:“溫妹妹,我愛你?!?/p>
如遇良人,之于溫純遇到賀良。后來賀良不告而別,你所愛的人定要讓你嘗遍這世間最深的苦楚。溫純趴在父親的懷里梨花帶雨:“爹爹,為什么良哥哥一定要離開我兩次?爹爹,你和阿娘分開過那么久嗎?”
也許這世間少有的是感同身受,就像此時溫純的父親再難明白溫純口中的囈語。
而后數年,越有不少上門提親者,都被溫純拒絕。她常常做的事情,便是微醺在桃花間,念著良哥哥。溫純的父親卻從未斥責女兒,只是夢里會夢到賀良,少年的模樣在夢里的時候像極了昔日的賀良的父親。
他也不是不明白,只是時局如此,他需要的是一個穩操勝局的大將軍。昔日桃花林,舊時七月雨。賀良再次見到溫純的父親,只見他眉頭微皺,白發又添了些許。
“賀良,你還想娶純兒嗎?”溫純的父親言語篤定,一字一句都體現出一個做父親的哀傷。
“初見純兒,心無其他,而今亦是如此?!辟R良的眼神從未有過的堅定。
溫純的父親點點頭,“上戰場,立戰功,娶純兒。”這是一個賀良唯一的機會,他知道溫純的父親需要的一個戰功赫赫的大將軍,唯一配得上溫純的機會,他怎么會甘心放棄呢?
“我答應你,溫叔叔。”溫純的父親會心一笑,自己的女兒終究沒有看錯人,灼灼日光,純妹妹,你要等我,此時的賀良已經像極了一個英勇的英雄。
城樓邊上,凌冽的寒風而來,溫純看著賀良,透著寒氣的戰衣包裹著賀良。賀良高舉著手里鋒利無比的寶劍,“純妹妹,我會打出個天下來娶你!”
溫純親手牽過賀良的戰馬,“良哥哥,我等你回家?!崩@不開的溫柔久久地環繞在溫純的眼眸里,直到賀良慢慢消失在這個熟悉的空氣中。
溫府的桃花香灑滿整個院子,而溫純的英雄還未回家。桃花香溢滿了巷子口,而我在想你。
不知過了幾年,溫純被旁邊的一雙大手抱著,人心的距離那么近,溫純似乎可以聞到他的呼吸聲。一個聲音緩緩而來:純妹妹,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