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像往常一樣無聲無息的到來，繼續著它的使命，我滿腦子都在計劃著今天要做的事，從凌晨一點到三點，我還是想不出一種確切的方式來對待。

對我而言今天又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日子，我終于可以借此機會寫寫我的母親，那個已經年過半百卻依舊美麗的女人，只是二十年風雨過去，我慢慢地長大，她慢慢的變老，歲月在我們身上留下了不一樣的印記，我渴望接受風雨的洗滌，卻祈求歲月能夠放過她。

雖然她的頭發變得花白，背也駝了，眼角的皺紋也是越來越明顯，可我依舊愛她那被風塵刻畫的容顏，像在幼年時期被別的小孩欺負的哭，可只要她出現我就能瞬間雀躍起來，那個時候她就是我的神，能帶我脫離任何困境的活菩薩。

這么多年以來我總是沒有勇氣提筆寫她，因為我怕我拙劣的文字會破壞她的美，不能向別人傳達一個真正的她，我也怕我淺薄的文字會讓她身上每一個發光的美德都退去光輝，我還怕我寫著寫著就會語無倫次，讓自己突然陷入一種恐慌的境地。

近幾日我常常會夢到她，夢到她一個勁的叫我好好吃飯，不要吃辣的，還夢到我回去看她，臨走的時候塞給我好多好多的錢，我知道那是她所有的積蓄，心疼的告訴她我不缺錢，可她依然執拗，像個孩子一樣使勁的往我兜里塞，我笑著讓她回去，卻在轉身的時候哭得不能自已，我很想再抱一抱她，可我沒有勇氣，我怕她擔心，怕她看到我哭得時候會比我哭得更厲害。

夢里也是在冬天，瑟瑟的寒風吹著我的頭發胡亂飄搖，也擋住了我再去好好看一看她的視線，我就那樣在她的注視下離開了，走到很遠的時候還能看到她站在家門口望著我離去的方向最后只剩一個點，好像所有的離別都沒有在夢里的時候難過。

二

在往常，有些矯情的的話不適合當做家庭閑談來聊起，在彼此眼里我們都是那種不善言談的人，大家都在的時候還可以說說笑笑，一旦眾人離去，屋里只剩下我和我母親的時候突然就不知道要說什么，空氣一度降到最低，雖然平日里伶牙俐齒，可那一刻所有的語言都很蒼白。

我真的很想打破這種沉寂，嘗試著說一些我們都能聊的來的話題，可看著她寵溺的眼神，滿滿的疼惜和驕傲，我突然就很慚愧，我會努力避開她的目光，假裝去看墻壁或者房頂，可我知道這樣做不好，我盡力保持微笑來迎合她的慈愛，然后以看書為由去自己的房間待著。

母親兄弟姐妹眾多，又是長姐，所以很小的時候就幫外婆一起照顧家中老小，因為家庭困難，弟弟妹妹又一個個的到了上學的年紀，她自然就失去了這種機會，每說起這個我都能看到母親黯淡的眼神，那是一種對知識的渴求，可很快就會恢復平靜。即使母親沒有機會上學卻也學得了勤儉持家的好品德，在外婆的感染下，善良而勇敢，堅強而隱忍，像千千萬萬個普通勞動婦女一樣用盡畢生精力守護著一個家。

正是因為母親的這種勤勞儉樸，我們家的生活才不至于那么凄苦，每一個孩子都健健康康的長大，向四面八方飛去。

母親在村里的口碑很好，自然得到了老一輩人的賞識和贊美，我想這都得益于母親的善良和勤勞，最重要的是母親孝順，對爺爺奶奶照顧的很周到，從來不會跟任何人置氣，勤勤懇懇，本本分分的做著一個兒媳，妻子，母親。

可我知道母親是個剛烈的人，她敢愛敢恨，勇于為自己的幸福去爭取，在那個講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年代，母親和父親的愛情自然是帶點浪漫色彩的。

聽人說有一日父親見了母親，心里便喜歡上了她，私下里偷偷跑去看過幾次，因為母親家和父親家就隔了一條河，自然有機會見面，只是在那個封建的年代，男女私下里見面肯定是要被別人說三道四的，好在還可以隔河相望。我想母親也是喜歡父親的，所以這可不可以理解為一見鐘情。

當母親得知父親在對岸看著她的時候，便偷偷地跑出來，兩個人就那樣看著彼此傻乎乎的笑，母親時不時的跑進去忙，出來的時候看到父親還在，心里歡喜的不得了。

本來覺得他們彼此心意相通，一定會理所應當的在一起，父親也確實準備去提親的，誰知道外公早就幫她物色好了婆家，對方也派人過來提親了，母親知道以后跟家里大鬧一場，死活不愿意嫁給對方。

這可急壞了外公外婆，這件事可是板上釘釘的事，對方是外婆的親戚，兩家早就商量好了等母親年齡一到就把婚禮給辦了，誰知從小就不善言談，對父母畢恭畢敬的母親突然地的反抗讓外公外婆大跌眼鏡，問及之下母親才支支吾吾的告訴他們自己已經有意中人了。

外公也是個明理的人，再三思索之下覺得還是女兒的幸福重要，所以便央人去退了那門婚事，對方家里因為母親的悔婚很生氣，還因此來母親家里大鬧一場，指著母親鼻子罵的很難聽，可母親的心里卻很堅定，只要能嫁給父親她所受的這些苦也就不算什么了。

原以為母親終于可以安安心心的等待父親來提親了，可等了幾日還不見有任何消息，心里便慌了，希望她不會看錯了父親，也希望不要再出大的差錯，可眼前的一切都讓她很難過，就在母親快要心灰意冷的時候終于等來了父親，還記得那一日父親歡呼雀躍的來到她家里，激動地連話都說不清楚。

后來才知道原來是爺爺跟外公有隔閡，爺爺對外公的成見很大，并不愿意讓父親取母親為妻，父親因此跟爺爺僵持著，好說歹說才終于得到了爺爺的允許，所以才會有那幾日的缺席，所幸父親母親這對有情人終于在一起了。

三

母親雖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可在父親面前卻還是像每一個女孩子一樣會任性，常常會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數落父親，有好幾次我們幾個都聽不下去了跑去指責母親的碎碎念念替父親抱不平，可每一次都被父親攔著，還罵我們不懂事。

有好幾次跟父親說起這個話題，父親都會笑著說母親就是這樣的人，就讓她去說吧，只要她開心，只要他不還嘴，母親說會就好了，還說他挺喜歡被母親這么念叨，好像只有這樣母親才會覺得父親一直都在身邊，心里才會安心吧。

原來這個世界上的愛確實有很多種方式，母親用自己的碎碎念表達對父親的愛，而父親也會用自己寬容和理解去回應，兩個人就這樣在歲月的長河中幸幸福福的走過一生，叫我們這些做兒女的有多羨慕。

說實話我是真的被父親的深情感動了，由衷的為母親感到幸福，而如今我們也長到了需要另一個人來分享喜怒哀樂的時候了，可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變得遙遠，每遇到一個喜歡的人我都會和父親作比較，可好像所有人都無法跟他相提并論。

雖然母親沒有讀過書，也不懂得用一些大道理來教會我們什么，她只是默默地做著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用自己那無聲的語言告訴我們要做什么樣的人，怎樣去做事。

母親要我做一個善良的人，便盡力幫助村里需要幫助的人，甚至對那些流浪貓狗都飽含同情，每次都給他們喂食，有段時間我家成了貓狗收容所，狗還好我勉強可以接受，可我對貓天生就不大喜歡，而且我也愛干凈，它們的存在會讓我辛苦半天打掃的院子一下子變得狼藉不堪，我因此向母親抱怨，指責她的爛好心，母親只是笑笑，拿起掃帚重新去掃，看著母親無怨無悔的背影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太過分。

母親要我做一個好學的人，便盡力自己一個人去做所有的家務和農活，讓我有足夠的時間去看書，去思考，去成長。記得有一年剛剛分家，再加上蓋了一座當時看起來還不錯的房子，家里日子自然十分困難，哥哥姐姐都在上初中，爸爸無奈之下就去遙遠的城市打工，家里的重擔自然就落到了母親的身上，我也在上小學，放學以后企圖替母親分擔一些，都被母親罵了回去，說念書的人不去好好看書做作業跑來湊什么熱鬧，可我還是忘不了母親常常大汗淋漓的樣子，那種心痛鞭策我一定要好好學習，將來為母親撐起一片天空。

母親要我做一個堅強的人，記得爺爺病重的時候，整個家里都蒙上了一層烏云，父親作為老大，常常要做各種決定，動手術簽字的時候也是走在前面，那段時間父親一下子啊老了很多，家里也在做著各種準備，所有人都陷入一種悲傷地情緒中，只有母親一個人前后的忙活，打理一家人的生活起居，飯做好以后常常會變涼，母親一次次的重新加熱，直到所有人都吃上飯，那個時候我覺得母親沒有感情，為什么所有人都很難過，唯獨她黑著一張臉忙前忙后，直到有一次看著她一個人偷偷地躲在廚房哭得很傷心很難過我才知道原來母親的痛是不想讓我們看到，原來她所有的堅強是要為父親肩負起一個家的責任。

母親要我做一個寬容的人，所以她從不去指責別人對她那些有意無意的誤會，自從我們幾個長大以后，家里的日子漸漸好過了，我也快要大學畢業，再加上這幾年也沒什么大的開銷，她跟父親又勤勤懇懇，所以所有人都覺得我們家里很有錢，拿著借錢的幌子有意無意的試探著，得不到父親欣然答應的時候用語言傷人，每每這個時候我都會上去跟那些人慪氣，在母親面前指責他們的無理和粗俗，母親都會語重心長的告訴我，其實大家的心里都可以理解，他們要說便讓他們說去，我們又沒有做錯什么，也不會虧掉什么，況且他們都不是有意的，你跟他們鬧倒顯得你小心眼了。

關于感愛情，母親告訴我，不要太急，要慢慢的等，你變成什么樣的人便會吸引到什么樣的人，所以你要努力提升自己，不管是知識還是眼界，總有一天你的王子一定會駕著七彩祥云來娶你，到時候你要能配得上才好啊，母親的原話我記不清了，可我一直都記得就是這個意思。

四

在我的記憶中，真正跟母親相處的日子并不多，小時候都忘得差不多了，因為那個時候都是奶奶帶著我，她好像一直都很忙，忙到連吃飯也是在廚房中馬馬虎虎的解決，長大了我便一直在住宿，周末的時候回去也是常常錯開，偶爾打個照面塞給我幾塊錢，后來去了很遠的地方去上高中，又去更遠的地方去上大學，在家的日子更是屈指可數。

還記得每次回學校的時候母親都會送我到很遠的地方，然后一直在那望著我，直到看不見我還在那張望，這自然不是我自己發現的，是跟我一起的鄰家女孩，有一次她因為有件事耽擱了，所以比我后出發，沒想到遠遠地便看見我媽在那望著什么，直到她走近我媽還沒發現，可她明明什么都沒看見，當她告訴我這件事的時候我心里很不好受，以后死活不肯讓她再送我，因為我怕風沙太大會迷了她的眼找不到回家的路。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家便成了真正的旅店，短暫的停留過一段時間以后長久的離開，也不知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母親好像一直在抓著孩子，而孩子卻一直在往遠處逃，每次跟母親打電話都會聽到她嘮嘮叨叨的說上一大堆，其實每次都一樣，無非是吃飽穿暖有沒有錢，可每一次都像在完成什么什么儀式一樣一遍又一遍的囑咐，好像只有這樣才會覺得兒女從來都沒有離開，也是想借機多跟我們說說話，多聽聽我們的聲音。

寒假在家的時候母親跑前跑后的天天變著法子給我們做好吃的，自己卻吃得很少，常常私下里問我是不是她做的不好吃，為什么我每次都吃那么少，我笑笑，我在減肥啊，不敢多吃，誰知道她聽了以后一個勁的在那數落我，說明明這么瘦還吃那么少，再減就皮包骨頭了，下次吃飯的時候一個勁的給我夾菜夾肉，逼著讓我吃好多，其實我的內心是崩潰的。

有一種瘦是你媽覺得你很瘦，那一刻我突然就明白了，每次都含著淚吃下然后心里在狂嘯，再然后是繞著院子一圈一圈的馬拉松，大汗淋漓的那一刻覺得我媽真好，不動聲色的將我鍛煉成了那個愛運動的好孩子。

在這一天里謹以此獻給我的母親，愿她那經歷風塵的容顏依然靚麗，心里永遠住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也希望歲月對她好點，讓我們做兒女的去為她承受那些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