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聽爸爸說不能吃反季節蔬菜,即使那時候你再饞,因為徒有其表,實則無味亦無益。那時候自然不會懂,后面長大了通過切身體會方知實在無味,但是由于自己不學無術,無益與否倒是不清楚了。
作為一個工科女生,在老師潛移默化的灌注下,開始學會用理科常用的思路來比對身邊的各種大小事。當我看見姐姐試圖在波斯菊的反季節播種時,我忽然想起爸爸關于反季的教誨,不禁為它們捏了一把汗,想到它們的入土不是為了破芽而出而是奔赴一場已經可以預知的死亡,我開始慌了。可我無力阻止姐姐的行為,后來,它們真的沒有等到最終驚艷你我的綻放,而是永遠的入土為安。即使它們并未完成自己綻放的使命,但種子歸于塵土也不會有任何怨言的吧,而怪只怪在它們遇到的不是屬于它們的花期,而是反季。
你是一個思維跳躍性很強的女孩,以前我的語文老師看我作文時給了我這樣的評價。我常常會有很多天馬行空的想法,比如波斯菊事件時我想到了我的朋友薔薇姑娘。
素有“葉如飛凰之羽,花若丹鳳之冠”美言的鳳凰花是她最愛的花,我一直以為她是真的喜歡那片火紅的海洋。可是很久以后她突然告訴我,她根本就沒見過鳳凰花。我有了片刻的失神,我好像猜到了什么,我們彼此永遠那么的心照不宣。隨后,她只平靜地說了一句話:他說以后帶我看鳳凰花開。
薔薇姑娘和白楊先生的故事是我們朋友圈里公開的秘密,而故事的開始只是源于學校銀杏樹下的一張海報,海報上少年明媚的笑容深深吸引著她。那天下午她竟看得出了神,神神叨叨對著好友珊瑚小姐說,我感覺他在對我笑。珊瑚小姐給了她一記板栗,說什么呢,你這是春心蕩漾看上我的小學同學啦?薔薇姑娘怔了怔,她也不知道她中什么邪了,朋友們以前老是嘲笑她是萬年不開花的鐵樹,白白辜負了一副好皮囊,她也不放在心上還時常大呼為真愛而生,只相信一見鐘情,絕不接受任何緣由的將就。那時的薔薇姑娘樂觀開朗,而我們,也總能從她清澈的眼眸中看出星星來。
確定心意后,薔薇姑娘便開始行動了,她遇到他的那年,恰逢高三,而這個尷尬的階段也為她后來的悲劇埋下了伏筆。她開始用盡一切人力物力搜羅關于他的一切,十六七歲應有的樂觀活力在她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她融進了他的朋友圈,掌握了他所有的私人信息,記錄著他在學校的作息時間。每天樂此不彼地出現在白楊先生會出沒的所有地段,除了男廁她進不去,但是她會撐著下巴在走廊上默默地看他走進,出來。
從那以后我們常笑她如果她肯用一半的精力在學習上,怕是就能和他同框出現在銀杏樹下的海報里了吧。而對此她的回應居然是:你們的眼光能放長遠點嗎?我們要同框也得是在紅本本上啊。她說那話的時候臉頰上泛起了點點紅暈,在加上她那雙動人得能說話的眼睛,美得讓人動容。一直到現在,我也明白不了為什么白楊先生就是可以不為所動,即使她默默守護了那么多年。不過,這都是后話了。
薔薇姑娘積極的勁頭還未過卻開始傷神起來了,在第N次看到她上課走神又拿著上面不知寫了什么的紙條抓起鬮來后,珊瑚小姐特別生氣地說她,都快高考了你還在干什么!那天晚上薔薇姑娘失魂落魄地一個人走出校門,以往的這個時候珊瑚小姐都會在她的身旁。她們總是等到教室里人快走完了才離開,因為白楊先生總是奮筆疾書到那個時候,而尚處暗戀期的薔薇姑娘什么也做不了,只好跟在他的后面。
那時候,無論是他跑操的路上,他去商店去食堂的路上,他打掃衛生的走廊上,他上學回家的路上,總能見到薔薇姑娘的身影。而想到以后她的這些小喜悅都不會再有人與她分擔,眼眶便不自覺被淚水浸濕。她知道珊瑚小姐為她好,可是她就是不愿意放棄,于是她決定高考前不再找珊瑚小姐,讓她專心備戰高考。而她,依舊毫不猶豫地一頭扎進那深不見底的粉紅漩渦中,即使那粉紅永遠都只是專屬于她的自給自足。
晃眼間高三的時光已悄然流逝一大半,班上同學開始各忙各的。少數民族加分政策,985,211高校自主招生將原本就已緊張的高三氛圍帶入了高潮而薔薇姑娘的心思卻越飄越遠。如果時光倒回那年,你可以看到班上的同學都在為著自己的理想目標奮筆疾書,而薔薇姑娘總是靜靜地趴在窗臺看著樓下拿著資料走來走去的A班學生,其中,就有她心心念念的白楊先生。
這天中午她找到我問我怎么辦,我笑答,之前我們勸你你不是說這樣挺好而且無論如何都將義無反顧嗎?她突然沉默了,看到她這樣,我說,你去表白吧。她顯然被嚇了一大跳,口里一直念念有詞,不行啊不行啊這樣怎么行啊這樣會耽誤他的學習吧。讓我既詫異又生氣的是她竟然擔心的是自己的心意一旦表露后會給別人造成困擾而不是想著自己再這樣下去一定會落榜。其實那時我挺鄙視薔薇姑娘的,可是現在再回想,她有什么錯呢?是啊,她并沒有錯,她的喜歡一直都那么安靜。在我們一無所有的年紀里能給對方最好的愛就是無所求,不對嗎?
那天之后薔薇姑娘做出了決定,她打算去表白,不管結局如何,她都要去。她甚至已經想好了所有能用的表白方式,我們問她,怕嗎?她眨著一雙好看的眼睛,笑說,不怕,結局無非兩種:一、他恰好對我也有意思,那我們在一起,我努力和他考一個城市。二、他不喜歡我拒絕了我的表白,我從此不再為一個沒有結果的人傷神,努力讀書,去我想去的地方。那時,我們都信了。
薔薇姑娘是一個說做就做的行動派,當天晚二下課后她突然跑來我座位邊上讓我陪她去三樓找一個同學,我懵懵懂懂便被她拉過去了。在樓梯口等了幾分鐘后,我看到她開開心心地拿著一張紙過來,上面寫了一排數字。這是你家小白楊的QQ?我戲問她。她的臉瞬間紅成了一個熟透的蘋果,害羞地回復我,還不是我家的呢。隨后又一本正經地說道,經過各方面權衡,我還是打算通過網絡平臺來表達我滿滿的愛意,這樣我會比較自在無拘一點,更重要的是,即使我被拒絕了他也不知道我是誰啊。是啊,是不知道你是誰,連表白的人是誰都不知道不拒絕你才怪了,我心里無不鄙夷地想道。
后來的結果也真的如我所想,薔薇姑娘在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以后,屏幕那頭的人只說了一句,同學,努力讀書吧。而后薔薇姑娘裝作什么事都沒有,繼續和他聊了一會兒。但他不知道的是,薔薇姑娘的淚水正大滴大滴地落在鍵盤的縫隙中,再后來她關掉電腦一個人跑出家門。也許是為了照應薔薇姑娘的心情,那天晚上下了很大雨,而她就這樣迷茫不知所措地在路上走著,耳塞里循環著阿桑的“以為自己要的是曾經,卻發現愛一定要有回應”。到現在我們都還在打趣《一直很安靜》是專屬于她的薔薇之歌。
捅破窗紙后,薔薇與白楊的關系卻更近了一步,他們的生活開始有了交集。這一天,買水回來的薔薇在路上看見了白楊,她覺得很心虛,但轉念一想,反正是在網上表的白,他怎么能知道那就是她呢。于是她故作鎮定地繼續走著,然而神奇的是白楊笑著朝她走了過來,還輕聲問道,你早上只喝水就夠了嗎?當時薔薇腦袋都要炸掉了,她都不記得她當時回了什么,只是后來她回到教室很久以后才回過神來。
從他們有了第一次對話后,接下來的每一次便也不再讓人覺得奇怪。這一天,薔薇姑娘在校門口等送飯的媽媽卻始終不見她來,而她沒有在校吃飯的習慣,校園卡里自然是不會有錢的。正當她準備往回走的時候,迎面走來的白楊先生叫住了她問她現在在干嗎,吃飯了嗎。薔薇把剛才的情況交代了一遍正欲回教室,白楊開口了,你跟我一起去外面吃吧。返校后薔薇給我遞了紙條說她今天和男神一起吃飯了,還共撐一把傘。那天的她就像一個得到棉花糖的小女孩,可能到今天棉花糖的甜味依舊縈繞在她的心頭。
白楊先生拒絕薔薇姑娘的時候說過他有喜歡的人,薔薇姑娘便將自己的情感鎖入心底不愿意給他帶來多余的困擾,可是后面的后面薔薇姑娘也開始疑惑了,為什么他老是給她一種甜蜜的錯覺。薔薇姑娘卻也沒多想,現在這個階段她已經很滿足,在校園遇到時可以微笑招呼,在網絡上可以談天說地,偶爾會逢他爸爸沒來接他的晚上,他們還可以一起漫步在路燈的光暈下,看著眼前變長再變短的影子,共同回憶自己青澀的初中時光。而那條路也從此成了薔薇記憶中不敗不滅的風景,無可取代。
時光就這樣靜靜向前,她會給他寫寫明信片,她會在碰見他的時候給他加油打氣,她會在他的照片消失在銀杏樹下的海報上時跑去問他什么情況,她會在他不想吃飯的中午時給他帶校外的面包與酸奶,她會在食物袋子里裝上小紙條告訴他有急性胃炎的人不能吃方便面。她默默關心著他,也做很多浪漫的事:她喜歡拍照,將她放假旅游時所見的美好定格在相紙上并附上一句優美的詞話;她病了吃藥,卻將那些不敢說出來的話寫在小紙條上,然后卷起來塞入已被倒出藥粉的膠囊中;也經常趁他在二樓教室前走廊看書的時候偷偷跑去樓上扔一個糖果下去……哦,忘了說,相片以及膠囊從未被送至他手上。
而白楊先生也會經常鼓勵薔薇姑娘,在沒見她去吃飯的時候詢問狀況,高考前調整作息的那一個月他們經常一起回家,有時打車,有時走路,但無論是以哪種方式回家,白楊都會先把薔薇送回她的小區然后自己再回家。而不管他順路與否,都是那時候薔薇姑娘心中的一陣暖流,也不自覺對他的喜歡又更深了幾分。
就這樣一直到高考前一天,薔薇沒有忍住心中的情愫又跑去和他聊了聊這個話題,而薔薇被發好人卡的這一天又是一個下雨天。從他的話語中她能聽出來他很喜歡他們班上的那個女孩子,這一次,薔薇依舊沒有多說,只是固執地問了一句,她真的那么好嗎。薔薇之所以這樣問其實是因為她經常聽白楊身邊的人說那個女孩子只是拿他當備胎,她不甘心。但她也早該知道的啊,早該知道她的男神也會對另一個女孩子像她對他這樣。沒辦法,哪兒有所有愛情都是甜蜜的道理,也許苦一點才更對得住那段青蔥懵懂的回憶,才更值得被之后繽彩紛呈的將來銘記。
高考結束后,白楊先生如愿考入了X大,薔薇姑娘踏上了復讀的征途。白楊先生說,加油,X大等你,到時候帶你看鳳凰花開。后來的后來,他們還是沒能走到一起,現在距離那段久逝的高三歲月已經三年,銀杏樹還在,海報還在,只是海報上的少年已經換了一批又一批,而在海報前圍觀的人群中也再沒了那個少女的身影。地點還是那個地點,故事卻再非那個故事。
前些天薔薇姑娘打電話給我時問道,固執是不是很可怕,我居然在對他的現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仍然堅持了這么多年。我沒說話,三年多其實不算太長,可我總覺得那是薔薇的一輩子。想到在姐姐手里死去的那些波斯菊,我突然很想對薔薇姑娘說:你是花,只是卻剛好遇見了于你而言反季的他,既然注定了沒有辦法綻放在他的世界,何不讓自己回到應有的花期,而他的世界終會被另一朵花點綴得燦爛無比。她現在可能還不知道,有些人是注定要各自繽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