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眼閱世之005:所謂“天才論調”其實許多時候只是懶人臆想癥


在中國的大學里,可能因為學科的特殊性,中文系素以盛產才子佳人著稱。講文學課也難免講到許多文學天才。

有一次不知是講曹禺還是張愛玲,我突然發問:你們相信“天才論”嗎?相信的請舉手。

然后,約有一半人舉手。說明相信此論的確實還大有人在。

我又問:那么,你相信自己是天才嗎?相信的請舉手。

沒人再舉手,有的同學還適時地低下了平時一向高貴的頭。

當然課堂上的適度自謙并不妨礙他們課后的狂放和自我感覺良好,從自信心方面講并非壞事。但我想說的是,對自身理性思考和準確定位同樣也很重要。同時也說明了許多時候,人們相信天才的存在,但不大能確定自己就是那個天才。這有點兒像愛情,如果你問:你相信真愛嗎?答:當然相信。再問:你相信你會遇到真愛嗎?答:不信或不確定。

但“天才論”和“真愛論”的最大區別在于旨歸不同,一般來講,如果你不相信“真愛論”,那么即使遇到估計也很難將它辨認清楚,因此擦肩而過的概率比較高;而如果你不相信“天才論”,可能會激勵你在別人打游戲的時候默默努力。由此看來,萬能又要命的價值觀簡直就是塑造我們人生的基石,但許多時候,我們認為它是最沒用的。

我們經常說某某名人是天才,而他們自己究竟是怎么看的呢?稍有文學常識的人大概都知道,張愛玲是做過《我的天才夢》的,但后來我們發現她絲毫沒有引以為榮,反而十分沉痛地說:

我發現我除了天才的夢之外一無所有——所有的只是天才的乖僻缺點。

詩歌達人徐志摩也被許多人視為才子,而他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才情呢?

在1925年8月9日寫給陸小曼的日記《愛眉小札》中,他說:

我即使小有才,決計不是天生的,我信是勉強來的;所以每回我寫什么多少總是難產,我唯一的靠傍是剎那間的靈通。我不能沒有心的平安,眉,只有你能給我心的平安。在你完全的蜜甜的高貴的愛里,你享受無上的心與靈的平安。

你看,天才如他們者,并不認為自己就是那個眾人傳說中的“天才”,或者說,即使知道自己就是那個上帝扒拉出來的分子——“天才”,也很扯淡,它有可能只是“乖僻缺點”(瘋子)的同義詞,并非嘚瑟顯擺的資本。

而現在,在藝術界或和藝術沾邊兒的行當中,許多人正在被一些貌似高大上的天才論調所蒙蔽,進而被一些只有“乖僻缺點”的所謂“天才”們所愚弄,他們打著“天才”的幌子肆意兜售著自己那點兒可憐的所謂才情,目的只是為了將滿身乖僻的缺點合理化,將不可告人的目的正當化。

而真正的天才感受到的,可能恰恰是天才之殤,是錦袍下的虱子所帶來的咬噬性的煩惱,是不可言說之痛。正如卡夫卡無可奈何的肺腑之言:

生活中的每個障礙摧毀我。

多年前,我過著邊打工邊考研的“豬狗不如的生活”時,隔壁住著一位無奈“淪落”到我們學校的美術老師,他當時也在備戰中央美院,渴望有朝一日離開“流放地”。

他每天的生活在外人看來單調至極,除了上課就是看考研資料,學英語,畫畫。因為只有一間宿舍,沒有畫畫場地,他經常會大張旗鼓地在門前的院子里叮叮當當釘畫框,洗顏料,曬畫布,他的屋子里常年充斥著一股各色顏料混合而成的怪味兒。

我當時直覺,此人非池中之物,看來遲早是要飛走的。后來果然應驗。

礙于他的清高,盡管作為鄰居,卻少有交流。

一次午后,他騎著那輛破自行車氣踹噓噓地從外面回來直奔我宿舍問,有沒有饅頭和開水?我頗感詫異,忙端出中午的一碗剩面,這算是交往的開始。我才知道他剛從北京回來,下了車又匆匆忙忙趕去上課。為了不枉去北京一趟,除了全部工資又借錢買了大堆顏料,現在竟然搞到連吃飯的錢都沒了。

他問我,聽說你喜歡寫作,你每天寫多少字?我說,不確定,有感覺了就隨便寫寫,沒有就不寫了。

他笑了,說,不思考不琢磨不實踐怎么會有靈感?靈感不是坐等來的。假如我接了活兒,簽了合同,必須到期交貨,可我沒靈感,咋辦?

我一時語塞。

此后,不再輕易拿“靈感”說事兒。

之后到武漢讀書,期間曾有幸跟隨一位對我的價值觀和人生軌跡產生深刻影響的先生(為避炒作之嫌原諒我不想說出他的名字)觀摩拍攝恩施的民俗紀錄片,他知道我們都是一群學中文愛寫作的在讀學生,閑聊時不經意地說:堅持寫下去,將來總會結一些文字緣的。

我默默地記住了這句話,并盡量踐行。

后來在所謂文藝界待久了,常見有人頂著一頂文化人的帽子招搖過市,卻很少見其大作呈現,若被人論及,他們便會很不甘心地自我解嘲說,“我只是太懶了。或“XX題材如果讓我寫……”果真如此嗎?也許吧。

而我在竊笑之余不免感慨,“江郎才盡”其實是個誠實且有操守的好詞兒。

也常會遇見些才子范兒十足,以疏懶自詡的狂徒,遂默默敬而遠之。后來發現他們的理想實在太Low了,頂多只能算個酒色之徒,混些飯局,酒水,交情和美眉足矣。殺傷力更大的,則是那些將目光瞄準權貴商賈,利用各種莫名其妙,漏洞百出,亂七八糟,故弄玄虛的所謂“學問”,輔之以各種媒體和高科技手段,四處兜售“成功學”的所謂大師們,他們抓住人們焦躁恐懼,妄圖制造神話傳奇的心理,讓許多人深信不疑奉若神靈趨之若鶩。

為何會有“劣幣驅逐良幣”的怪現象?許多時候用腳后跟兒想一想,正是被這種”乖僻”論調誤導的結果。認真做事的被淘汰,可勁兒忽悠的被追捧,整個社會陷入了一種集體狂躁。

巴金老人說:

只有寫,才會寫。

如果你有寫作理想,重要的是保持閱讀習慣和對生活的敏感,用心琢磨寫作之道,錘煉語句,每天利用零碎時間見縫插針地拿起筆或打開電腦——開干,而不是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坐等靈感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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