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醒太陽都斜了,天氣也終于真正晴朗了起來。
我在知了嘶啞的叫聲中睡了個午覺,想象醒來的時候,有人在樓下喊我的名字,大叫:“出來玩!”我打開窗戶應一聲,就飛奔出門。
這樣的場景十年不曾有過了。
十年前,一天還很漫長。早上九點鐘起床,已經(jīng)是一個很舒服的懶覺了。那還是暑假作業(yè)多得寫不完的年齡,還沒學會抄作業(yè),沒有電腦和學習機,遇到不會的題只能請教家長和同學。我在一個本子上記著同學家的座機號碼,電話往來多是問作業(yè)和請教問題。早晨是寫作業(yè)的時間,因為據(jù)說早晨頭腦清醒并且相對涼快,正好用來學習。然而對于永遠不想寫作業(yè)的我來說,什么時候都不適合學習。
一上午就在間歇性奮筆疾書、不停換作業(yè)和扭來扭去抓耳撓腮玩筆玩橡皮中熬過去了。吃過午飯,可能還會裝模作樣動上兩筆,但這時基本上已經(jīng)是我的娛樂時間了——如果不被強迫午睡的話。不過就算午睡,也就是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不像現(xiàn)在,午睡的時間貫穿了中午和下午。
炎熱的午后,我可能是一個人坐在地上自言自語地倒騰玩具,給我的熊熊狗狗上課看病起名字;可能會捧一本書認真地看——在還不浮躁不急功近利的年紀,一本舊書翻來覆去看也不會覺得是在浪費時間;更可能是在撒嬌賭氣之下終于換來了看一會兒電視的權利,就算是看復習了很多遍的《西游記》也依然津津有味,不覺得爭取是白費力氣;以及,被小伙伴喊出去玩。我那會兒還不懂得“白”對于一個女孩子來說多么重要,或者是壓根兒就不在乎這一點,總是頂著烈日在院子里瘋跑,對陰涼無感,精力充沛得要命。有時候?qū)嵲诩懿蛔√鞜岷妥祓?,我就會跟家里要錢買冰淇淋吃。我小時候沒有零花錢且被限制吃冰淇淋,于是軟磨硬泡要到五毛錢買一袋“阿拉雪”或者“開心果”,就是一件幸福得不得了的事。我們在太陽底下追著跑,或者拔各種草過家家。我總是慫恿小伙伴從她家偷瓶瓶罐罐出來,因為我不敢從我家偷。我們撿來磚頭圍起來,在里面點上火,把玻璃瓶子架在上面烤,只知道好玩,完全沒有“危險”的概念。那時候還背著家長去玩水,跟著男孩子撿煙盒賣錢,或者等到傍晚在燒烤攤撿酒瓶蓋,砸平了當飛鏢玩。我小時候翻大門,上房頂,偶爾做一些現(xiàn)在發(fā)到網(wǎng)上會被全社會譴責的熊孩子做的事,方言形容為“匪得很”,卻偏偏怕知了,而這是全大院小孩都知道的事,于是我經(jīng)常被嚇得吱哇亂叫。這是夏天里為數(shù)不多的讓我煩惱的事情。
那個時候我下午能做的事可多呢,并且從中午飯到下午飯之間的時間漫長的不得了。
下午瘋起來,要等到家里做好飯喊我回家時才能收斂。有的時候剛擱下碗又跑了,在那個現(xiàn)在看來毫不寬敞的家屬院里,和一群小孩玩游戲玩到很晚才戀戀不舍地回家。姥爺姥姥和鄰居們坐在大門口乘涼閑聊,這對我沒有吸引力。能誘惑我放棄夜晚游戲的,應該就是爸媽說帶我下河玩。
河灘有什么玩的。河灘涼快啊。除了蚊子多,能玩的也多,打水漂,捉小魚,撿石頭,觀察青蛙,挖水渠,玩水。那個時候河灘還是河灘,還沒有被收拾成人工湖,水不深,但攔著石頭的地方還是很湍急的,我曾經(jīng)見人拿著輪胎在那里試圖漂流。水和岸上的石頭被曬了一天,都是溫熱的。我逆著水流走,河水滑過我的腳背和小腿,和我碰撞起小浪花。我低著頭仔細在石塊間尋找小魚,時不時踢起一朵水花。風夾帶著河水的腥味吹過來,不好聞,但是涼快就行了。
天黑了,早在霓虹燈還是稀罕物的時候,我就知道,如果夜晚星星很多,那第二天一定是個大晴天。
午睡醒來已經(jīng)是吃下午飯的時間了,知了的叫聲似乎更加嘶啞。每當它開始在烈日下不知疲倦地鳴叫時,我就很想念從前時間還很慢的夏天。那會兒我胸無大志,想長大無非是為了擁有電視遙控器的掌握權,以及不想再與寫不完的作業(yè)倔強地對峙一個假期。那時候我每天做很多事情去消磨光陰,現(xiàn)在想來,很快樂并且從未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