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一年一會。
印象里你的總是擺出一副大姐大的姿態,唇邊噙著一抹淡笑卻又決非盛氣凌人,往往能夠讓我在劍拔弩張之前平息了一身的刺。在我尚且處于蒙昧期,徘徊在充滿少女夢幻色的夢寐里掙扎著不肯出來時,你也只是步步向我走來,笑容落在眼里成了溫柔的嘆息。
我說你啊。
后來這句話成了你的口頭禪,也不知是不是拜我所賜。
我們之間只相隔了一歲,這些微時光于歲月長河而言不值一提,卻無形中在你我之間橫貫了一條微妙的界限。當你抖擻精神準備抬腳跨進高中門檻時,我還夾在茫然與摸索里蹇澀難行。當你在一紙試卷中寫下高中終章時,我還是那個剛剛經歷文理分科,被你用“鄰家有女初長成”來介懷的毛孩。
然而其實不用等到高考的來臨,在我高二,你高三那年,你就收拾行李回老家備考了。
你倒也走得淡然,徒留我氣得發抖。在我乏善可陳的十幾年生涯里,出現過各種各樣的姑娘。今日之花或許非昨日之花,然,艷麗不改。我想我既然不是小王子,不會鐘情于一朵玫瑰不放,又或許因為時常搬家轉學的緣故,對于友誼我陷入了矛盾的狀態:在珍視它的同時,我已經做好了隨時放手的準備。長亭外折柳送君不過是古時佳話,情誼難成永垂不朽,有時候不告而別反而來得更淋漓痛快。
最后,我所能做的,只是在地圖冊上把“大連”和“汕頭”連線,圖上距離換算到實際距離,隔著十幾個緯度,你飄雪的北國和我溽熱的南方,你發上的霜雪和我發燙的掌心,相反的意象似乎在提醒著歸期的無期,把那些年你我的互諷和關懷風蝕成風燭殘年里的寂寞笑談。
后來,一張張明信片不斷地飛進我的課桌里,你不斷地嘮叨你會擇機來看我,甚至后一張續上前一張,落款處的日期都在預示著倒計時。我揚言自己早就做好了“兩手準備”,無論你來或不來都無所謂,卻在明信片剛好貼滿宿舍一面墻的那幾日,血液里躁動著不安的因子。
一年一會,說句難聽的,山長水遠,其實也不過就會了那么一次。
僅此一次。
盡管如此,你來的時候,我還是懷疑上帝老頭子是不是把他的光環給了你。就好像回到因緣巧合之下初次認識你的高一,黃昏和早晨都盛載著你滿是笑意的面容,一轉頭就看到你站在我身邊安靜地行走,偶爾互相交錯的目光有片刻夕照灑落高墻的溫柔,那道目光柔軟似直抵內心。這讓我心驚,就好像突然有了鎧甲,又突然有了軟肋。
我和你一期一會。
嗜茶的外公曾按盞道,一期一會的含義是,兩個人坐在一起這樣喝茶的機會,或許一生只有一次,所以喝每一杯茶時都要抱著感激的心,格外珍惜,或許下一次就不再有了。我料定那個人是你。被時間的洶涌洪流沖散的你我,像是信號不佳的通電,音訊模模糊糊將斷未斷。對此我訕訕地一笑置之,捂上耳朵不再聽。那句略帶笑意的“我說你啊……”也就和著你的聲音成了飽含遺憾的尾音。
?空白的這一年,也就這么過去了。
?終于再一次,我和你擁有了相同的身份。盡管你曾說不僅是高中,初中我們也是同校的,但都已經無所謂了。十一長假我從大學生活里抽身,跑到青島宅游。微信上突然傳來你的語音,直截了當地要求我交代見面時間和地點,我當是玩笑,仰躺在床上把地址發過去,回憶像耳畔發絲,鋪天蓋地灑落下來。
?小升初那年,因為父母工作的需要,我轉到廣州就讀。蹩腳的普通話,在充斥著粵語的語境氛圍里顯得尤為尷尬。那段日子我過得很孤獨,耳機里反反復復地放著阿桑的《葉子》:“我一個人吃飯,旅行,到處走走停停。也一個人看書,寫信,自己對話談心。”我每天寫大堆的日記,看雜七雜八的書,想要在文字里渾渾睡去。第二年返回汕頭,我帶上似箭的歸心,把日記丟棄在煙塵四起的宿舍里,想忘掉過去的那個自己。
?——我初中放暑假前當志愿者,幫忙大掃除的時候,遇上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什么?
?……
?我莫名想起高中的黃昏。校道上飄了一路的洗衣粉味兒,開水房蒸騰著熱氣,手里綠豆棒冰不住往下滴水。我記得煞白食堂里的人間煙火,你微醺的側臉,漫無邊際無處落腳的話題和手肘交疊的熱度。你扒開表面看透了我的內里,卻遲遲沒有離開我,我不知該是該慶幸,還是笑著皺眉好呢?
?在孤獨面前,一切心酸都無處站腳。你說要來找我,我起初不信,直到你發來動態,直到你的定位變成“青島”,直到你發給我青島火車站的照片,直到你掛電話讓我去接你。
?太久了,我等你太久了。
?我等你再一次和我冬天吃刨冰凍得雙唇發紅,夏天吃麻辣燙熱得滿臉通紅;我等你再一次踩著單車載我穿過黃昏的街道,在說好的衣店櫥窗前擺出跟模特一樣的pose;我等你再一次在喧鬧的公交車上,把放著《summer》的單邊耳機塞進我一邊耳朵里。
?我等你微笑著,盤旋于齒縫的話音緩緩落下,匯成一記溫柔嘆息。
?——我說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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