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說文》解:“約束也。從言。從聲。”意為古代軍中告誡,約束將士的言辭。《周禮·秋官·士師》:“(五戒)一曰誓,用于軍旅。”《左傳·閔公二年》:“誓軍旅。”《段注》:“按:凡自表不食言之辭旨曰誓,亦約束之意也。”其常取發(fā)誓之義。《詩經(jīng)·國風·氓》中有“言笑晏晏,信誓旦旦。”《邶風·擊鼓》阿兵哥與妻子別時曾誓約:“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而回想之余懷遠,卻又無可奈何,遂歉疚地說:“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可以窺視古人是很拿這“誓”當回事的。
也不免發(fā)了誓以后有悔的,但卻不是出爾反爾,光天化日地棄誓滅言。《左傳·隱公元年》載:鄭共叔段欲襲莊公,武姜將開啟城門為內(nèi)應,事敗,莊公“遂置姜氏于城潁,而誓之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既而悔之。”悔就悔吧,而鄭伯卻悔出花樣來,聽了潁考叔的話,在地下掘個隧洞及泉,母子兩相見倒也其樂融融。這就是后來所說的“誓泉”。
晉文公重耳流亡十九年,在渡河返國的河邊,下令把跟了他多年的日用器材丟棄,這引起狐偃的不滿,狐偃怕重耳他日棄舊憐新,再把他們這些患難之人給撇了,就決計要走。《左傳》中載:
及河,子犯(狐偃)以璧授公子(晉文公),曰:“臣負羈紲從君巡于天下,臣之罪甚多矣!臣猶知之,而況君乎?請由此亡。公子曰:“所不與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投其璧于河。
“有如白水”的“有如”句法,就是古人發(fā)誓的一個套語。《史記》晉世家中載重耳曰:“河伯視之!”“白水”,神話中河水名,《淮南子》說:“白水出昆侖之山,飲之不死。”河伯,即為傳說河水之神。《左傳》襄公二十五年:“晏子仰天嘆曰:‘嬰所不唯忠于君,利社稷者是與,猶如上帝!’乃歃。”“上帝”(不同于西方的耶和華上帝),是古代中國群神中的天神,也叫天,也叫帝,也叫皇天。《書經(jīng)》里有“皇矣上帝”、“昭明上帝”、“昊天上帝”等等。而古時的“封禪”就是人們對“上帝”之類的神的最高表示,“封禪”即山上的祭和山下的祭的混說。晏子誓完了還不算,“乃歃”,這“歃”的意思是飲血或涂血于口旁,以示信誓。古代會盟,即以殺牲歃血。清王士禎《池北偶談·談獻六·溪州銅柱記》有“誓山川兮告鬼神,保子孫兮千萬春。”除了誓山川、誓上帝,還有誓刃(誓劍)、誓發(fā)、誓文、誓心、誓骨等等,不一而足,真可謂誓得神乎其神,又不乏莊嚴正式。
這些發(fā)誓的行為難免都染上了跟鬼神打交道的嫌疑,投璧河中,請鬼神做證人。無疑,平白的說幾句話也實在忽微,腦袋里又有個自己或公共崇敬的神或什么東西,便搬出來做證明,用以發(fā)誓,故所誓之物大抵皆為所崇之物。如現(xiàn)在也有說蒼天在上如何,明燈在上如何,西方有以上帝的名義(in the name of the God)如何,以莎士比亞(Shakespeare)的名義如何等等。所以,古時為父母官的發(fā)誓,是絕不以民為誓的(別誤以為“誓民”,像老子叱兒子那樣的),也少有對民發(fā)誓的,因為他不怕“人怨”或“民叛”。他想,人民也沒什么“資本”可以支得起、立得住他的誓詞。反倒是,他怕“天怒”、“神威”,更加害怕“上級”。這就有意思了。
然而,現(xiàn)在的人似乎連“天地”都不信了,何談怕呢?把話說回來,發(fā)誓,不過單就是一句話罷了,畢竟沒有法律條文那般的約束力。而對于誠信者,大可以不必發(fā)誓;對于不誠信者,發(fā)了誓自然也就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