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看電影《尋夢環游記》,內心被觸到,“死亡不是生命的終結,遺忘才是。"尤其是被至親的遺忘。愛她要說出來,念她就要把她的照片掛出來。
謹以此文獻給另一個世界我親愛的奶奶。
昨日清明,全國人民又在大遷徙,一票難求,交通堵塞,多數是回家祭祖,期冀九泉之下的祖宗庇護后代子孫,緬懷陰陽兩隔的親人寄托哀思。
每一年,各個家族樂此不彼,女子嫁后要隨夫家去上墳,盡管那些祖宗被介紹了好幾年,你還都記不得。其實,我是很想去自己親愛的奶奶墳前去看看,每次兩家時間都對沖;今年又是因為孩子受傷錯過,對奶奶的思念卻一直未斷過。
奶奶住的小山村叫前王村,背山臨水,據說是趙匡胤后代逃難至此,還有族譜記載。從村中幾個四合院的門臉、馬頭墻來看,村上祖輩也確有不少殷實人家。
奶奶有二個兒子,一個我爸住在八里地外的鎮上,一個我叔在本村和他們住旁邊。我哥出生的時候,我爺爺還在上海船廠工作,但全家住在一個閣樓間,添丁加口后,奶奶決定要帶全家回老家農村。于是爺爺也內退回老家種地來了。后來我爸退伍去下葉村小當老師,我媽考進合作社工作。
那時我3歲,從奶媽家帶回,因家里兩個大人都要工作,到8歲上小學前,一直放養在奶奶家。
年紀太小,所記的事不多,但一直記得被奶奶寵愛。能記住的幾件事,也沒有因年紀大了而淡忘,反而愈來愈清晰,愈來愈濃郁起來。
記得奶奶信佛,平時念經吃齋飯,經常去村口的龍母娘娘廟里念經。每次帶回的糕點水果都落到我的饞肚里去了。奶奶念經我最喜歡跟去,他們一邊誦經吟唱,一邊敲打盆缽磬鼓,唱的是什么我沒理解過,但可能無意給我也種下了佛緣。有時剛好碰到主人家下午送點心,還記得有種炒黃豆雪菜湯,那是我吃過最美的下午茶。
有次,奶奶生病到鎮上住院,有親戚去看望,帶了個桔子罐頭給她。她打開過,吃了一口沒舍得吃下去,覺得這個人間美味,要留給她的孫女吃,可能左等右等,我還沒去,有天我媽發現最上層有點發霉,說你怎么不吃啊,要壞了,她說要留給青青(我小名)吃,我媽說,發霉了不能吃,要全部扔掉。奶奶背著她,偷偷地把最上層發霉的撈掉,又藏起來。等我爸星期天不上課,帶我去看她時,她變戲法一樣拿給我吃。我剛剛把這美味的桔子罐頭吃個底朝天,還在回味這香甜時,我媽媽進來了,奶奶和我都被罵得狗血噴頭,幸好后來沒事。
后來,奶奶生病時,親戚送的那些個好吃的,她都原封不動等我去分享。或許,因為這件事,生病對她來說,已不那么痛苦了。
以前農村里沒條件,有茶壺的人家很少,多數人家燒水燒菜都用的是同一口鐵鍋,一沒注意,燒的水還有點油暈或菜味,但是我奶奶家從來不這樣。
她燒水燒菜的鍋分得很清,開水燒好,習慣勻一部分到陶瓷茶壺,讓勞動回家的大人們馬上能解渴。每年開春,她都會上山摘茶炒好,天氣一熱,她都會在茶壺里擱上一點點茶散(茶葉),讓她的茶變成全村最清香解渴的水。
夏日,我們玩得滿頭大汗時,沖上去倒一碗,暑意全消。別的小伙伴家有點菜味或油暈的水我從來不喝,玩得最遠,也要跑回家喝奶奶的茶水。從這個,才能聯想起奶奶以前還住過大上海。
記得奶奶和爺爺是分開吃飯的,可能和奶奶吃素有關,也可能和爺爺大男子主義有關。可能爺爺覺得自己,是大上海船廠的退休工人,農村的奶奶有點配他不上吧。但是奶奶很能忍,菩薩心腸,處處讓著爺爺,耐性很好,兩人也相安無事。奶奶是個大腳女人(在她那個年紀不多),家里家外,她什么都做,會擔水會做飯,會喂豬養雞,慢條斯理的張羅里外。以致我后來到媽媽家生活,媽說我的生活習慣也慢悠悠,一點都急不起來,可能從我奶奶那學樣來了。其實,我想說,奶奶的耐性,奶奶的心地善良,大概也被我學來了。
長大一點,每年寒暑假,都要去老家看望奶奶;后來工作了,買她那時候舍不得的桔子罐頭去看望,總要看她吃完才回來。她總是送我到村口,我說,別送了別送了,她說,好,不送了不送了,一回頭,總發現她還跟在后面。
現在每次從老家回來,總還有她送我到村口的錯覺。
奶奶離開我已經24年了,你在那一個世界還好嗎?
——死亡不是生命的終結,遺忘才是。我永遠記得你的愛,永不會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