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白拂寫了一篇《殺神白起:男兒生當歌萬闕,死當以鑄千秋業》,對白起的屈死頗為不忿,想來若不是范睢那場讒言,白起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由于工作忙碌,我也是這幾日才補看完《大秦帝國之崛起》,對范睢這個人又有了一些想法,閑來無事,便與諸位道來一二。
01
先說范睢這個人聰明么?很聰明,官至秦相、伐交伐謀,不聰明的人做不到這些。
再說范睢這個人人品如何?個人覺得不怎么樣,而且頗有點投機取巧、不登大雅之堂。
同樣是面見國家級領導人,大才大德如諸葛亮者,以三分天下展現了自己的戰略眼光,說得大耳朵劉備是一邊流淚一邊磕頭,非得請諸葛亮出山相助。
再看范睢見秦王呢,不想定國安邦之策,偏偏研究秦王的喜、怒、哀、樂、懼,從中推斷出秦王不喜外戚弄權,并以此切入讓秦王注意到自己。
不談國事,先論家事。雖不是為人臣者應取之道,卻是走進王之內心的最快捷徑。
秦王問:“寡人欲取天下,如何?”
范睢曰:“先除三貴,此乃秦國之毒。”
秦王復問:“如何面對母后和二位舅公?”
范睢復曰:“國事家事相較,自然是國事先,家事后。”
秦王再問:“可二位舅公軍功赫赫,且有恩于寡人啊?”
范睢再曰:“做臣子的替王上分憂解難是分內之事,談何有恩之說。”
就這樣,范睢以客卿的身份第一次出現在朝堂之上,且把秦王的二舅公氣得半死。對此,秦王是聽之任之,因為秦王早就想打擊自己兩位舅舅的囂張氣焰了。
范睢在朝堂上說的話,其實就是秦王想說的話,只是秦王是王,拉不下這個臉,范睢就是看中了這一點,甘愿充當這個代言人,一步就走進了秦國的核心權力圈。
02
我時常在想,在范睢能否上位的討價還價中,與其說是“除三貴、定秦國”的戰略說服了秦王,倒不如說是他看破了秦王心中的苦悶,直接切中了秦王內心的痛點——外戚弄權,這好似一劑強心劑讓秦王酸爽無比。
這一招不甚光明,而且有點毒,卻是直接有效:秦王的內心被看破,再也沒有了高高在上的偽裝。這也是范睢攻心取得的結果,伐謀伐交,不如攻心,而且他攻的,是王者之心。
白起與范睢不一樣,白起是丈夫,范睢是小人:
白起的出發點是國家利益,只要為了秦國好,即使背負千古罵名也要坑殺趙國二十萬降卒;范睢的出發點是王上利益,看出王上想教白起背這個鍋,就諫言“先攻人再攻地”,主動替王上說出口。
白起認為出兵必敗,直言犯上,得罪了秦王;范睢看出王上已動殺機,進言“白起心懷怨誹,不如處死。”主動替秦王做決定。
白起是秦人,自然希望秦國掃六合,一統天下,結束戰亂;范睢不是秦人,自然不會真為秦國想,時局越亂,他越能渾水摸魚,施展才華。
03
范睢在之后的職業生涯中屢有建功,但都不如他的出場秀來得精彩,他的出場秀就是一個聰明小人的發家史:永遠站在王上的角度去思考問題,急王上之所急、想王上之所想,只要王上不倒,他就不會倒。
后人皆說白起死得冤,因為是被范睢坑害了,其實若不是秦王心中動了殺機,范睢進言又有什么用呢?只不過是秦王念在白起戰功累累,開不了口罷了。
范睢是小人,也是聰明人,聰明人根本無需進言,因為言多必失。他要做的,就是將王上想說卻未說出口的話說出來,僅此而已。
04
歷史是何其地相似,先有范睢坑害白起,后有秦檜坑害岳飛,世人都道秦檜是大奸臣,黑白不分、殘害忠良,卻不想想究竟是秦檜想殺岳飛還是趙構想殺岳飛?岳飛是真英雄豪杰,用兵如神,但若論攻心之術,他比著秦檜可是差遠了。
南宋的秦檜同秦國的范睢一樣,也沒做什么,只是做了皇帝想做卻又不好意思做的事。就如姜文那句“君子你來做,小人,由我來!”因為他看得比岳飛更透徹、更明了:國家的利益不等于君王的利益,效忠國家可流芳千古,效忠君王卻可活在當下。
這是中國政治定律,亙古不變。自古如文仲、白起、韓信、岳飛,哪一個不是軍功赫赫,只因走不進帝王的心,做得再多也是徒勞,忙碌一生卻不得善終。
05
中國的歷史就是當代的縮影,當代的事情在久遠的將來,也會變成歷史供后人評說。
說來可笑,現在很多人都苦心積慮,研究如何才能入領導法眼,抱緊大腿一路高升,想在仕途上名利雙收、高奏凱歌。埋頭苦干吧,怕忙活半天領導看不到,請客送禮吧,怕沒送對胃口好心辦差了事,只能天天捧著本《厚黑學》百思不得其解。
要我說呢?根本不需要看什么《厚黑學》,中國兩千多年歷史就是最厚最黑的學,看懂了歷史就什么都懂了。埋頭苦干也好,請客送禮也罷,都不如能走進領導的心。
06
我們痛恨范睢、秦檜之人,不是因為他們做得不地道,而是他們做到了我們想做卻又做不到的事情——走進帝王(領導)的心。
此事說來簡單,卻是一件不講原則且風險極高的事,“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的道德準則全要為帝王(領導)的喜怒哀樂讓步,稍有不慎還會招致砍頭的危險,不然自古也不會有“伴君如伴虎”的說法了。
不過高風險意味著高回報,所謂“富貴險中求”說得就是這個道理,也難怪眾人都前仆后繼倒在了跪舔領導的路上。
還是那句話,中國的歷史就是當代的縮影,當代的事情在久遠的將來,也會變成歷史供后人評說。
兩千多年前的秦國,出了范睢這么一位有才的小人,善終與否不重要,人家的攻心之術堪稱我輩楷模。兩千多年過去了,眾人一邊罵著范睢市儈一邊學他攻帝王(領導)之心,急領導之所急、想領導之所想,邯鄲學步、樂此不疲。
此情此景,不知范睢本人看了作何感想?
于國于民,不知該幸哉哀哉?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