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 慶祝中國海軍建軍68周年 高山上的海軍 (10)

10.先吃豬下水

二月的一天上午8:30分,全營點名,營長宣布:在這次全營內務衛生檢查中,一連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績,這次評比,掃除了籠罩在一連官兵心中的陰霾。

洪韌剛看到二連的干部在癟嘴。散會時,二連副連長曹一飛當面挖苦著洪韌剛,“行啊,還是機關下來的人厲害呀。”

前段時間,一連在全營軍事訓練中奪得第一名,也有人說風涼話“一連軍事訓練考核一直是第一,那是他們沾了專業好的便宜,并不能說明新班子有多大本事,有本事一連奪個內務衛生第一看一看,那才說明新班子有水平。”因為,一連一直沒得過內務衛生第一名。

洪韌剛和連長都清楚,人家不服氣不是沒有道理。一連的歷史上,軍事訓練第一得過多次,好像還沒得過內務衛生第一,至少近兩三年沒有得過。

一連有人說,那是咱不稀罕,也有的說,咱總不能什么都得,那樣高處不勝寒,該給別的連留點空間。一連干部認真分析原因,感到以上的說法都是阿Q式的心理作怪,一連新班子上任后,多次想得到內務衛生第一而沒有得到是事實。

一連官兵多年形成了一個觀念,軍人就是為了打仗,訓練是重中之重,導彈打準目標是硬道理,是壓倒一切的首要任務,任何時候不能動搖、不能含糊,其他比賽都是花拳繡腿,得不得第一沒有什么關系。

過去,一連把隊列比賽都不放在眼里,最瞧不起的是內務衛生檢查評比,從來不把它當成管理工作而誤認為是后勤工作。這種觀念潛移默化地傳遞,任憑新班子上任后怎么糾正,也沒有多少成效。

現在的戰士自主意識很強,他們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而相信自己的感悟。他們認為重要的,一定會加倍努力去做,他們認為不重要的,你說破嘴皮子,也沒有人當回事。

一連每次參加軍事比賽,不用動員,用戰士的話說,領導動員也是浪費時間,哪個軍人不知道軍人一切為了作戰,訓練比武、導彈射擊如同打仗一樣,除了靶子是假的,其他程序沒什么兩樣,所以,一連官兵都把勁使在訓練上。

艦隊工作組在一連蹲點,認為那段時間是一連最松散的時期,一連還在團里發射專業比武中奪得了第二名。兄弟連隊抓住一連的弱項,軍事訓練厲害不和你比。一連新班子開始重視隊列訓練,我也不和你比,就和你叫板內務衛生,這下難著了一連的領導。

連長和洪韌剛上任后,營里組織了三次內務衛生檢查,三次評比的結果一連都是最后。

新班子上任前營里在一連召開過一次內務衛生現場會,不是介紹經驗,是作為反面典型的現場會。全營來參觀的是一連炊事班門前亂倒臟水而形成的冰雕現場會。全營看到的是一連炊事班門前的山坡下,白菜幫子加蘿卜皮、雞蛋殼、土豆皮、剩饅頭、米飯,最顯眼的是高梁米,一層一層,紅的、白的、綠的,形成亂七八糟的冰雕,凍成了一道風景線。

一連官兵聽到新上任的主官發出見第一就要奪的號召,認為奪內務衛生標兵,沒有什么技術含金量,很容易。

第一次,連長動員時,大家沒當回事,認為一使勁就能把第一拿過來,結果空手而歸。

第二次,連里重視了第一次丟分最多的炊事班,結果炊事班沒扣分,戰士宿舍丟了分。

第三次,全連上下動員,全面重視,下了很大功夫,沒想到有的戰士在檢查前,沒有把牙缸和床底下的鞋擺成一條線,牙刷放得不統一,檢查中發現了一個牙刷把朝上,這兩項扣了3分,與第一名只差2分,你說冤枉不冤枉,連長氣的差點吐血。

這次,營里內務衛生評比得了第一,是因為有了上次教訓,不然,這次還是挺危險。內務衛生得第一,看來簡單,其實真不容易。每個連、排、班都非常清楚檢查的標準和內容。營里檢查前,大家是鉚足了勁,該打掃的地方不知打掃多少遍,甚至在檢查的時候,豬圈都有人盯著,豬的排泄出的糞便隨時打掃。

全營檢查評比前,連長和洪韌剛預感這次有希望奪第一。

連里干部感到,要想爭第一,關鍵是能發現問題,只要把失敗原因找得準、分析透,辦法自然就會有。

前一次檢查,炊事班非常爭氣,一分沒丟。炊事班一分沒丟的,只有一連。這次,迎接營里的內務衛生檢查,一連官兵心中很有底氣,連長和洪韌剛暗暗使著一把勁,要把多年沒見面的流動紅旗奪過來。盡管一連兩個主官心里也認為,連隊在這方面奪得第一沒有多大的價值,但現在這面流動紅旗已經超出了內務衛生評比的意義。現在是不蒸鏝頭爭口氣,非要和二連三連爭個高低。一連的官兵也被風諒話激怒了,不就是一個內務衛生流動紅旗嗎,有啥了不起?軍事訓練比賽那么多項目我們都保持住第一,就不信拿不下這個內務衛生的第一。全連上下都瞪大了眼睛。

這些天,連長天天早上到各班檢查一遍。連長真夠細的,他總結以往檢查衛生的經驗,自己戴著白手套,專門摳床底、門框上邊、窗框上邊、床底下放沒放雜物,儲藏室作為重點,天天檢查有沒有不該放的物品。其實,儲藏室的物品,連長不檢查、不清理,等營里組織檢查的時候也肯定看不到不該放的東西,這一點戰士們早就有了經驗。但連長還是不放心,讓大家在平時養成上下功夫,不僅僅是為了應付檢查。

炊事班雖然上兩次表現突出,沒發現漏洞,不等于這次就不掉鏈子。連長反復提醒大家,大意失荊州,以往的失敗都在于輕敵,這次不能再犯錯誤。連長從炊具、鍋臺、蒸籠頂部,甚至連碗底、碟子底也抽查。對各班臉盆、毛巾、香皂、肥皂、牙缸、牙刷、水杯和床底鞋架上鞋的擺放,也絲毫不放過。認真檢查幾遍后對洪韌剛說,這次應該沒問題了。

洪韌剛從來不檢查內務衛生,畢竟兩個主官分工有所側重。聽了連長這么一說,他也信心十足,就和連長說:“既然沒什么問題,晚飯前咱們一起到各班轉一轉。”

“指導員,你可真支持我的工作呀,到底是書記站得高啊。”

“難道你還有不支持我和假支持我工作的時候嗎?”洪韌剛反問了一句。兩個主官最為高興的是,兩個人的配合默契。兩個人都挺有個性,有時兩人也爭也吵,但最后都能統一思想,達成一致,而且,從內心互相維護、互相支持,其中,連長的姿態往往高一些。

訓練結束后,離開飯的時間還有二十多分鐘,大家都在自由活動。連長和洪韌剛叫來值班員,在沒通知的情況下,三個人從樓上悄悄地開始檢查。樓上有兩個班,第一個班是雷達班,連長和指導員戴著白手套怎么摸,沒發現什么問題。洪韌剛發出了感慨:“行啊,連長,賓館酒店也達不到這個水平啊。”

走到第三個班,是射前檢查班。洪韌剛先進去,一眼就發現,本該放在疊成豆腐塊被子側面的枕頭放在了被子的前邊。洪韌剛一看,一股火頂在腦門上,反復強調為什么還有人不聽。連長再三說沒問題,如果營里來檢查,大家不是白忙活了嗎,對于這種現象還能一遍一遍去說教嗎?他二話沒說,推開窗戶就把枕頭從窗戶扔了出去,枕頭正好落在營房前面的松樹上。

外面的戰士正在營房前說說笑笑,等著開飯,突然從樓上飛出一個枕頭,大家正在納悶是怎么回事,洪韌剛已經轉身往樓下走去。值班員從窗戶把頭伸了出去,用手比劃著,小聲喊著:“快,快,指導員在檢查衛生。”大家頓時“呼”的一聲,全部跑回自己的宿舍,重新檢查自己的臉盆、牙缸、鞋子擺沒擺在規定的位置上,免得再有什么東西被扔出去。

洪韌剛檢查完射前班就沒再往下檢查,剛回到連部,射前班的丁班長就跑了進來。

“連長、指導員,‘暈山’,不,胡衛山的內務衛生每天都保持好好的,剛才訓練完,他從枕頭包里掏出一件襯衣換洗,而沒有放好枕頭包。”

“內務條令是怎么要求的,上級來檢查內務,聽你解釋嗎?”

“不,不,指導員你別火,胡衛山認為馬上吃飯了,今天也不可能檢查衛生了,思想就放松了。”

“胡衛山認為,胡衛山認為,你這個班長是怎么認為的?我們保持好內務僅僅就是為了檢查嗎?如果不檢查,宿舍就可以變成狗窩嗎?我們成天講養成,養成,什么叫養成,平時不養成,到時過得硬,那是鬼話。”

一個枕頭包,把大家的神經又繃緊了,官兵只要離開宿舍,都要回頭看一看,東西是否挪了位置,有的戰士來回看幾遍,有人說,這樣下去,時間長了,恐怕有人要得神經病了。

軍人的骨子里哪有不想爭勝的,得了一個內務衛生檢查第一,戰士們的腰桿也直了,說話的聲音也大了。連里的干部更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悅,自信心進一步增強,身上的力量也增添了不少。

戰士看到連里領導一直緊繃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有的老兵瞅準機會,讓值班員找連領導提個建議,希望能殺一頭豬,改善一下生活,慶祝慶祝。在大孤山上也沒有更好的慶祝方式了。值班員本來不愿挑這個頭,弄不好碰一鼻子灰,但抗不了大家勸,還是小心翼翼地來到連部找洪韌剛,說:“指導員,大家讓我反映一下,今天能不能殺頭豬,慶賀一下,最近大家挺辛苦,現在特高興。”

“殺豬是指導員管的嗎?”

“以前都是。”

“以前是以前,殺豬的事我不管,按職責辦,指導員職責上沒有這一條。”

“今天副連長不在家呀。”

“副連長不在家,找連長,讓連長定。”

“那你批準了。”

“我沒批準,不過,沒意見。”

晚飯前一個小時,炊事班魏班長又來到連部。

“指導員,今天晚上吃不吃豬下水?”殺完了豬,魏金友向指導員請示。

“一連怎么這么多怪事,一會兒問指導員殺不殺豬,一會兒又問吃不吃豬下水,真把政治指導員當成生產隊長了。”

“以前都是指導員定的。”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這個話我講過多少次,你們就是聽不進,按分工辦。”

“哎,指導員,你當這是機關,管的面大,分工明確,連隊就這么點事,什么事都是主官定,主官不定,早晚是病。”

“廢話,今天我定,以后都按職責辦。”

“到底吃不吃豬下水呀?”

“廢話,這還用問嗎,不吃,難道扔掉嗎?”洪韌剛顯得不耐煩,這樣的事也值得請示。

“這個,這個你不知道,以前咱們連每次殺豬,豬下水都要給崔副營長留著。”魏班長連忙解釋。

“什么,給崔副營長留著,什么規矩?”

魏班長繼續解釋:“崔副營長以前是咱一連的老領導,當過副連長、連長,對咱一連貢獻不小,豬圈就是他帶人壘的,裝豬飼料的房子是他領人蓋的,籃球場的水泥全是他想辦法要來的。副營長對一連感情一直很深,大小事能照顧咱連就照顧,工作上也挺支持咱連的。他平時喜歡喝點酒,對豬下水感興趣。就是這一條,大家多多少少有點反映。”

“一連的伙食費本來就超支,當領導還搞特殊化?這可不太好吧?”洪韌剛像是自問自答,又像說給魏金友聽。

“以前都是這么做的,如果不給崔副營長留著,恐怕也不太好。”

“又是以前。這樣做,戰士們有沒有意見?”洪韌剛問。

“當然有了,不少戰士私下說,一連的豬沒長心肝肺。”

聽到這里,洪韌剛站了起來,堅定地對魏班長說:“豬下水要先吃,全部吃到戰士的肚子里。”

晚飯的時間到了,一連的餐廳里煙霧繚繞,熱氣騰騰。戰士們高興得像過節一樣,興奮不已。兩個主官來到一連后,第一次殺豬會餐,請了營領導參加。營長去團部開會不在家,就把錢教導員請來了。營部本身沒有食堂,營領導和營部是分在三個連就餐,崔副營長和營部齊助理在一連就餐。錢教導員是在二連就餐。請錢教導員來一連會餐,洪韌剛費了不少口舌。教導員開始一口拒絕,并再三解釋,營里要求,營里干部只參加所在連的會餐,其他連里的會餐一律不參加。

洪韌剛和錢教導員說,我們兩個主官來了兩個多月,第一次會餐,無論如何教導員也得給個面子,我們在戰士面前也好看。我們連在營領導的領導下,幾年來,第一次得了內務衛生第一名,領導來不是會餐,是給我們一個鼓舞。這樣,教導員才破例來到一連,而且重申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能再破這個例。

錢教導員、崔副營長、營部齊助理和一連的干部坐在一個桌。洪韌剛先講了幾句客套話:“首先,我代表全連感謝營領導對我連的關心和幫助!借此機會,我也代表連里干部,對全連戰士克服困難,努力工作所付出的艱辛表示衷心感謝,希望大家不辜負營領導對我們的期望,在學習、工作上再加一把勁,再上一個新臺階!”

錢教導員受此感染,即興發表了簡短的講話,對一連最近幾個月的工作給予了充分肯定,對兩位主官給予較高的評價,勉勵大家再接再厲創出新佳績。戰士們的掌聲一再響起,這掌聲與其說是對領導講話的喝彩,倒不如說是催著這種固定程序快點結束,戰士的眼睛現在瞄準的是餐桌而不是領導,看的是桌上有什么菜而不是聽領導講什么話。

洪韌剛和錢教導員說了什么,掌聲什么時候響起,什么時候結束,崔副營長好像沒有感覺到,他也沒有心思去關心這些。洪韌剛問副營長是不是講幾句,副營長麻木地搖了一下頭,沒說一個字。

副營長自從進了食堂的門,臉色就變得不好看。他一眼就看到餐桌上有炒豬肺、煮豬肝的菜,臉色開始起變化,越變越難看,只是別人沒有注意到。以前,一連殺豬,一定有人提前向他報告,晚上一定有人把豬下水送給他。這一次,他沒有得到任何消息,豬下水全都端上了餐桌。他心里清楚,自己今天晚上的下酒菜沒了。

副營長心里在嘀咕,一連干部現在翅膀硬了,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洪韌剛也不像剛來的時候,動不動就跑到營部請副營長多指點了。現在,這些話聽不到了,把我的下酒菜也給斷掉,也沒人和我打招呼。一連為了出風頭和籠絡人心,把我當年辛辛苦苦領著全連壘成的飼料房也改成家屬房,而且,連個招呼也不打。

今天,一連請教導員來講話,明顯拿我這個副營長不當回事了,難道教導員不來,我就不能代表營領導講兩句話嗎?我也是個副營長呀,一連領導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勢利。這頓飯吃了什么,副營長自己都不知道,只覺得沒滋沒味如同嚼蠟。

洪韌剛已經感覺到了副營長的情緒,礙于面子,就勸副營長多吃菜,故意說些與吃飯無關的話題,目的是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調節他的情緒。

開始,副營長還勉強與別人應酬兩句,餐廳里高昂的情緒和熱鬧的場面,一陣陣強烈地刺激著他,他感覺自己好像突然間失去了在這里的影響力,對一連有了一種陌生感。特別是聽到有的戰士邊吃邊高興地說:“咱們連的豬終于長了肺、有了肝”“沒想到豬下水這么好吃”的時候,覺得一連的官兵太過分,有意與自己過不去,是在給自己難堪,尤其是教導員坐在這里,有人說這樣的話,這不是往自己心里捅刀子嗎?副營長沒吃了幾口,就找了個借口,回營部去了。

按理說,遇到這樣的情況,作為洪韌剛應該把有關情況向副營長說明一下,以取得副營長的理解,但洪韌剛不想為此多費口舌。過去你那么做,就是侵占戰士利益,搞不正之風,作為干部應該清楚。過去的事情就算過去,誰也不揪、誰也不說,心知肚明就拉倒得了。現在,一連形勢不一樣了,就是要形成一種良好風氣,作為營一級的領導應該看清這個形勢,還用下級明說嗎?如果這點小事都想不通,還怎么讓下級看得起你。所以,洪韌剛沒有去找崔副營長解釋。

連長覺得事情這樣處理有些不妥,看到洪韌剛一直沒有動靜,知道他的倔勁又上來了,這時和他說也沒什么用,便打算自己去找副營長解釋。當他把這個想法說給洪韌剛聽,遭到洪韌剛的反對,洪韌剛的態度是,我們做人要堂堂正正,對上對下要一個樣,不能光對戰士要求嚴,對領導就無限度地遷就。這件事就這樣被暫時放了下來。但連長的心里總覺得不踏實,是個該解決的事。

副連長休假回來后,看到豬圈里最大的一頭豬不見了,急匆匆地跑到炊事班,問魏班長:“那頭大豬哪去了?”

“連里改善伙食,殺了,吃了。”魏班長早就預料到副連長回來后會發生什么,面對詢問,并沒有停下手里的活,繼續拿著鏟子在大鍋里炒菜。魏班長知道副連長找他的真正用意,是為了豬下水的事來的。以前,為了豬下水的事,他曾經同副連長理論過,但礙于自己是下級,他沒有辦法改變老規矩。

“豬下水給副營長留了沒有?”趁著副連長不在殺豬,這不是炊事班長能定得了的,一定是經過連長或指導員同意的,但副連長又不好直接去問連里主官,只好拿炊事班長撒氣,但這氣也不能瞎撒,他也知道炊事班長的驢脾氣。副連長雖然臉上不高興,但沒有發火。

“全連吃了,指導員定的。”魏班長看到副連長滿臉的不快,便直接交出了實底,他不想為此引起兩人的誤會和不愉快。

副連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就這樣一直看著魏班長,等了好一會兒,才猛地一轉身走了出去。

晚上,洪韌剛查鋪回到連部,看到副連長還沒有休息,好像是有話要說。果然,還沒等嘮上幾句,副連長便提起了殺豬的事。

“殺豬要有計劃,不能你們主官一高興說殺就殺。”

“殺個豬也要集體研究?殺豬也要做計劃?”

“我只是提個建議,你們主官說了算,別說殺豬了,你們想干什么都有理,你們說了算。”

“說話別帶味,有話痛快點。”

“豬下水留給崔副營長的事,魏班長沒跟你說?”

“說了,我不同意,有什么不對嗎?”

“不是不對,以前都是那么做的,突然改了,我擔心崔副營長有想法。”

“有想法怎么了,總不能因為一個人而損害了大家的利益吧?我做不到。”洪韌剛也在回憶餐桌上崔副營長的異常表現,他一邊想著一邊說著。

“你們做的當然是對的,可是,不管怎樣,崔副營長畢竟是我們連的老領導,而且他還有一些特殊情況。”副連長停了停,好像在觀察洪韌剛的反應。

洪韌剛轉過身來,看著副連長,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他在咱們連的時候,做了不少貢獻的,我們連的豬圈是他在的時候親自帶人開山修建的。”

“這些,炊事班長都和我說了。”

“你知道,可戰士們不知道,他為連隊出了那么些力,想吃點豬下水,也不為過。”

“誰都有老單位,今天照顧你,明天照顧他,戰士們吃什么,你這個副連長還怎么干?”

“指導員,你說得沒錯,可是崔副營長的情況確實比較特殊,我們應該給他點幫助。”沒等洪韌剛說話,副連長接著又說:“你可能聽說過,崔副營長平時喜歡喝酒,他是有難心事啊。”

“什么難心事?”洪韌剛倒要聽聽,是什么樣的難事,能使眼前這位副連長不惜犧牲戰士的利益。

你不知道,我和副營長是老鄉,我又是副營長一手帶出來的,我和他來往的比較多,所以知道點事。副營長的煩心事,還得從嫂子說起。嫂子姓蔣名飛,中專畢業以后,沒找到工作在家里待著。正巧,經朋友介紹認識了副營長。據說,她一看崔副營長一表人才,滿心歡喜,以為嫁給副營長就馬上可以隨軍到大城市了,盡管當時副營長和她講了很多的困難,她跟本沒當回事。副營長比嫂子大3歲,一看嫂子長的高挑的身材、漂亮的瓜籽臉,副營長也是一見鐘情,兩人戀愛4個月就結了婚。令嫂子沒想到的是,婚后隨軍不但進不了大城市,隨軍到部隊駐地也根本找不到工作。沒辦法,副營長有個姐夫在縣城工作,先幫嫂子安排了工作,租了房子。嫂子一看隨軍不成,就一直催副營長轉業。她多次來信說,她適應不了兩地生活,副營長不轉業就是“不愛他、不關心他,自己上當了。”這信副營長都給我看了。她還說副營長別死腦筋,送點禮做做工作早點轉業。副營長對此很反感回信告訴她,你以為在哪送禮都好使呀。我是農民出身,在單位沒有后臺,上面也沒有關系,不是說走就能走的。

嫂子是城里人,有時好耍點小姐脾氣。每次來隊,副營長一聽著她嘮叨就頭疼,干脆采取回避態度,上次嫂子來探親第三天晚上,副營長叫我和營部幾個人打了“打滾子”到半夜,最后,營部助理說太晚了,別打了,嫂子好不滿意了,他說,她愿怎么地就怎么地。據說他們整個探親假是在冷戰之中度過的。

嫂子回去后來信最后通牒:如果你不轉業,我隨軍又找不到好工作,咱倆就拉倒。

教導員就發現了他們的苗頭,找副營長談過,副營長說,他找小蔣原以為她能幫照顧父母,可一看不是那快料,他也就不圖她為家做什么貢獻,好好帶孩子就行了。他們沒有什么根本矛盾,結婚已經四年了,所謂的矛盾就是讓嫂子隨軍有工作,要不讓副營長轉業回家。結果呢?嫂子隨軍沒工作,副營長想走走不了。

教導員找完副營長又找嫂子談,讓她理解自己的丈夫,珍惜這段婚姻。可嫂子根本聽不進去,她說,她找丈夫為了過日子,不是為了過清教徒生活。兩地生活不是她要過的日子。嫂子當時流著淚問教導員,我這要求高嗎?我要求過份嗎?我不是雷鋒,我是一個正常的女人,我只想過個平常人的生活,你們為什么都不理解呢?

后來,崔副營長小孩得了小兒麻痹癥,家屬既要在縣城上班,又要照顧沒有自理能力的孩子,還要抽空到農村看望副營長年邁的父母,忙得是焦頭爛額。前年底,副營長說,他正在想辦法要求轉業,嫂子馬上就去找副營長的姐夫,挖門子托關系,花了不少錢,為副營長在縣城找了一份比較理想的工作,等他轉業。

由于轉業名額有限,戰備訓練任務又重,副營長向上級寫了報告,結果也沒走成。他家屬成天說他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副營長一氣之下,寫了一封信,他家屬把他寫的這封信寄給了教導員,還加上按語。

信上說:尊敬的教導員,看看你們部隊教育出來的好干部,都寫了些什么話,我也不能再忍了,別怪我無情。我問副營長給家屬寫了什么,他把信拿出來讓我自己看。你猜他給家屬的信是怎么寫的,其中,有這么一段話:‘回家,回家,成天就知道回家,誰不想回家,誰不想和自己的老婆在一起,不想,結婚干嗎?不想,那不成了彪子。我也是個男人,也有七情六欲。你以為想回就能回嗎,部隊是你家呀?你說回就回,你知道不知道我現在有多么難?走了兩年沒走成,干又沒心思干,不干又覺得對不起大孤山的官兵。我的嘴巴里現在已經爛成了一片。你不要再提轉業了,再逼我就要瘋了。不要把我逼死你才高興。咱們別再折磨了,能過就過,不能過你愿找誰找誰。

他的家屬徹底失去了耐心,一氣之下就和他離了婚。一個大老爺們,父母和孩子照顧不了不說,連自己的家都保不住,他為此非常苦惱,平時也不能跟別人訴苦。每到節假日隨軍干部下山團聚了,只有他一個人常年呆在山上,更覺得時間難熬,便養成了喝悶酒的習慣。

我原來是他手下的兵,他也把我當成了知心朋友。我天天都盼著他的情緒好起來,但我沒有辦法來幫他。知道他不愛吃豬肉,就愛吃點豬下水,每次殺豬,我都專門給他留著,盡管戰士們有些想法,可是這種事也不能向別人講。只要對他有幫助,我也認了。有人說我和副營長拉關系,拍馬溜須,我全當放屁,我如果拍馬溜須,還能混成舅舅不親、姥姥不愛,這么個鳥樣。”副連長說完長嘆了一口氣。

晚上躺在床上,洪韌剛想著副連長的話,回憶起這段時間,自己與崔副營長的幾次接觸。他平常話不多,人挺隨和,對一連的情況比較關心。每次洪韌剛到營部,他總是特別熱心,給出一些解決問題的辦法。副營長給人的感覺是,你不問他,他從不主動指點江山,你如果問他,他會非常耐心向你傳授方法。有一次,副營長還流露出一句話,給洪韌剛印象很深。副營長說,如果你們的前任像你們這樣虛心,有事問一問,一連也不會變成那個樣。當時,我看了著急上火,但自己是副職,又是一連出來的人,手不能伸的太長,不然,也不會有什么好果子吃。

今天,如果沒有副連長的介紹,洪韌剛還真想不到副營長還有那么多不順心的事。為自己的冒失作法感到后悔和自責。副營長承受那么多壓力,心中有著那么多的苦悶,就這么點愛好,還讓自己給剝奪了。

第二天早上剛起床,洪韌剛就把副連長叫過來,掏出三十元錢交到副連長手里。副連長沒弄明白什么意思,下意識地向外推著。洪韌剛說:“這不是給你的,別臭美。今天你派人下山一趟,給我買點東西,還要保密,千萬不要說是給我買的。”洪韌剛小聲地交待著。

“買什么?神秘兮兮的。”洪韌剛派人下山給自己買東西,副連長還是第一次碰到,他不能不問個明白,一邊接過洪韌剛遞過來的錢一邊小聲地問。

“你找人下山去買些豬下水,再買兩瓶‘尖莊’酒,錢不夠,先墊上,我現在兜里就這些了,等發工資的時候再還你,買來后直接送給崔副營長,千萬,千萬不要說是我買的,就說你買的。這是一條原則,千萬記住了。”

副連長立刻全明白了,可覺得不妥,三十元是將近半個月的工資啊,他急忙解釋著:“不,就是買也不能花你的錢。”

“少廢話,就這么定了,幫幫忙,算我求你了,一定,一定要辦好。”洪韌剛一邊說著,一邊推開了副連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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