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月里,東北鄉下的夜沒有南方那樣的悶熱,月光微醺,浸透著幾絲清涼。空氣中氤氳著丁香的花香,夾雜著青草的芬芳。“小寶寶,快長大,建設祖國立大功啊……”,葡萄架下,外婆搖著搖椅,扇著扇子,在河邊瘋耍了一天的我,早累癱在一片祥和之中。
“我們大牛將來要做什么啊?老師?還是警察?不然我們做科學家吧!”
“嗯……不,我要和舅舅一樣,當個醫生!”
“好!大寶貝真有出息!”
遠處傳來幾聲布谷鳥的叫聲,大概它還沒有找到今晚的住處吧。此時,夜更靜了……
舅舅是個醫生,在縣醫院急診科工作。聽外婆說,舅舅當年高考是整個鎮的狀元,他離開家那天,發誓要在大學好好學習醫書,將來報答家鄉,報答社會,當個好大夫。記得是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們學校門口出了交通事故。一輛大貨車撞倒了兩個學生,是舅舅和同事來處理搶救的。當時同學們都說,“哇,你舅舅他們好厲害呀。”幼小的心花兒悄悄綻放,自豪感油然而生,因為治病救人的是我的舅舅。那天晚上和媽媽在小區里散步,覺得天上的月亮好圓啊,而我,第一次真正萌生出將來做醫生的理想。雖然當時童氣未泯的我并不知道自己能為這一理想做什么,更不知道應該做些什么,但是這一理想卻扎根于腦中。很久。
高三沖刺的幾個月里,日子越發枯燥,每天都重復著窗外皓月當空,窗內一燈如豆。父母在工廠上班,每天都加班到很晚。青春期的我忍受不了備考的煎熬,適逢醫療劇火爆風靡,再加上對醫生這一職業的向往,每晚都追劇到凌晨。而模擬考試的成績,不言而喻,一落千丈。那段時間,全家人都為我的事急得焦頭爛額。我記得很清楚,是外婆生日那天的團圓飯,因為我頂嘴,爸爸抓起了掃帚,后來是外婆當了和事佬。飯后,舅舅把我叫了出來,還是在那片葡萄架下,和我聊了很多。他告訴我,那些醫療劇有的地方并不真實,我現在應該以學習為重,又講了很多醫院里有意思的事。我答應他一定會考上重點的醫學院,為自己的將來努力奮斗。其實,葡萄架上,什么都沒變,只是架上的葡萄多了幾分酸澀,不似成熟的味道。
月兒更替著陰晴圓缺,轉眼間高考分數下來了,大家開始為報考忙碌。父母把這一權利完全交給了我,不參與任何決定。所有人都以為我會意志堅定地報考醫科院校,可是我預填的志愿卻都是工科的專業。舅舅給我打電話,問我報考的情況,我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當他聽到是一起起醫患糾紛讓我多年的理想消磨殆盡的時候,只問了我一句話,
“那你就告訴我,還想不想當大夫?”
好一會兒,聽筒和話筒里都是空蕩蕩的。
“想!”
“明天周日你來一下咱們縣醫院,我在門口等你。”
“額,舅舅我……喂?”他掛掉了電話。
第二天,在沒有打擾到醫生工作的前提下,他帶我去了他們醫院的一個診室,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醫生給患者看病的情景。“大牛,你看到了嗎,醫生們都很穩重溫柔,大部分患者也都很尊重醫生。這幾年的醫患糾紛,不是說沒發生的可能,而是說,我們應該盡最大努力去避免。你現在還沒有步入這個行業,就已經放棄了,這比因噎廢食還可怕啊。舅舅知道你是喜歡做醫生的,希望你能堅持自己的理想,而不是半途而廢!”
那晚,我想了很多,入睡前我打開了電腦,填報志愿的表格煥然一新。沒什么其他的感覺,就是窗外的月光更皎潔了罷。
如今,我已經是醫科大學里莘莘學子中的一位。我相信,將來我一定會從事這個我熱愛的行業,深入到臨床中去,像舅舅那樣。很慶幸,那天沒有拒絕舅舅。此時,走在操場上,月亮仿佛在沖著我微笑,是別樣的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