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青青,我回家了,昨天麻煩你了。”早晨九點左右,萍姨給我發來了微信。
“沒事兒,好好照顧自己和寶寶?!蔽铱焖侔聪掳l送鍵。
02
昨天晚上我剛剛睡著就被一陣猝不及防的電話聲驚醒了,怒火沖沖地按下接聽鍵,電話那頭卻搶先語無倫次地說了一通。
好一陣才聽出來是萍姨,她說正站在我家樓下,讓我給她開下門。我“啪”地把電話一扔,不偏不倚打在了鬧鐘上,指針此刻指向凌晨一點。
“不好意思啊,打擾你睡覺了。我出來的時候沒有帶錢,就只好給你打電話了?!逼家搪曇粼絹碓叫?。
我正在被她吵醒的氣頭上,于是皮笑肉不笑地說:“沒事兒,反正也沒睡著”。隨手給她指了一下洗漱用品擺放的位置,我就縮在床上緊閉雙眼。萍姨可能感覺到了氣氛有點異樣,輕手輕腳地迅速洗漱后,也就躺下了。
半個小時后,我實在忍不了了。本來被萍姨深根半夜地來這么一出我就很難再入睡,結果她還在床上不斷地翻來覆去。我不耐煩地問了一句:“你不舒服嗎”?
沉默了片刻,萍姨吞吞吐吐地說:“我肚子……有點痛”。
“要去醫院嗎”?我看著她懷孕7個月的肚子,腦子里一下閃出來她婆家那副胡絞蠻纏的樣子,于是趕緊問她。
“應該沒事兒吧!”從萍姨的話語里,我嗅出了一絲絲緊張氣味。
“怎么會突然肚子痛呢?”我依然提心吊膽。
萍姨突然用力吸了吸鼻子:“二春(萍姨老公)一腳踢在我肚子上,我怕像……”還未說完,她開始出現了小聲啜泣:“像上次一樣趕緊就往出跑,我剛出門口……就聽到二春把門反鎖的聲音”。
說完萍姨的淚水打濕了枕頭,內疚與難過的相互交織使得我心里五味雜塵……
03
“對不起,對不起……嗚……嗚”睡夢中的萍姨突然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夢話。
我馬上翻過身不斷地輕拍著她的臉龐:“萍姨,醒醒,萍姨……”。
萍姨突然一把抓過我的手,嘴里不斷地祈求著:“求求你,別殺我孩子,寶寶,寶寶……”,緊閉著雙眼淚流滿面,頭搖晃得眼波浪鼓一樣。
“萍姨……你別嚇我……萍姨”她凄厲的慘叫聲讓我毛骨悚然,慌亂中我騰出另一只手使勁在她胳膊掐了一把。
“啊……好痛”她一下彈起來,但圓滾滾的肚子又把她頂得倒在了床上。
“我夢到她了”過了許久,萍姨爭大了眼睛直直盯著天花板艱難地從喉籠擠出這幾個字??粗敃r披頭散發瑟瑟發抖地模樣,我眼淚不爭氣地直往下掉。我知道那個“她”是萍姨心中永遠無法言喻的痛……
03
“親愛的,你發什么呆呢?”同事抬起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呃……沒什么?!蔽覜_她笑了笑。
我知道盡管萍姨昨晚信誓旦旦地說她再也不可能回到那個家了,但是一覺醒來她依舊會主動回去,因為她對那個家的“使命”還未完成,她親愛的家人怎么可能輕易使萍姨逃離他們的魔掌呢?
上一次見到萍姨的時候還是去年的冬天,那天我下班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咆哮的寒風幾乎把街道兩旁的樹連根拔起。我掖了掖厚厚的羽絨服,步履匆匆地趕往家里。
途經文化廣場時隱約聽見有人在叫我。尋聲望去,后斜方一個我并不認識的人正一搖一晃吃力地向我跑來。
我足足愣了二三分鐘,才確定這個胖到五官全部擠到一起的人就是萍姨。然而萍姨卻絲毫沒有感覺到我的詫異,只是兩手扶信膝蓋氣喘吁吁地說:“我看著背影是像你,哦對了,青青你什么時候休假來我們家吃飯,我也把房子租到縣城了,欣欣在這邊兒上幼兒園……”
深冬的寒風猶如鋒利的刀片刮得我臉生疼,萍姨凍得縮成一團依然滔滔不絕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于是我提議到對面的咖啡館坐一會兒。
待身體稍稍暖和后,萍姨才緩緩說道:“我剛剛從市中心醫院回來?”
看著她胖成一團,難道身體出了什么事,我緊張問道:“怎么了?”
“哈哈,你是不是以為我得什么不治之癥了?”萍姨笑著問我。然后捋了捋頭發,繼續說:“孩子奶奶一直催我們要孩子,但是一直懷不上,所以最近半年一直在打促排卵針和吃激素,你看我現在都圓成球體了。”萍姨說這話的時候顯得有點無可奈何。
我淡淡地“哦”了一聲,端起面前的咖啡輕輕抿了一下,我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苦澀的味道在我身體的每一個細胞蔓延開來。
“你去醫院那么長時間那欣欣(萍姨女兒)誰接啊”?我突然回過神,看她這么晚了一個人才往回走。
萍姨突然紅了眼眶,說:“二春在家呢!”。她壓低喉嚨咳嗽了兩聲,接著說:“他現在幾乎待在麻將館不著家,在家就躺在床上手機不離手”。
“我每次要去醫院那天,早上天不亮就得起來,然后給欣欣穿衣洗漱,再把二春一天的飯菜做好。急急忙忙把孩子送到幼兒園,再折回來去車站”
她邊說邊拿起手機快速按了兩下,苦笑著說:“每次不管我回來多晚,二春都會等著我去做飯,甚至連早晨自己吃完飯的碗都會留著給我”。
這時萍姨電話響了,她剛接通電話那頭就高門大嗓地吼起來:“你都在外面逛了一天了還沒玩兒夠啊,快點回來做飯”。接著電話里傳出“嘟嘟”的聲音。萍姨尷尬地沖我笑了笑,我一看時間不早了,就匆匆道別后各自回家了。
04
其實萍姨三年前她曾懷過一個孩子,就是昨天晚上萍姨夢中的“她”。
那年才剛剛初夏的時候,偶然間萍姨知道自己懷孕了。全家人都沉浸在喜悅的氛圍中,沒想到的是天有不測風云。在萍姨懷孕7個月的時候,檢查出來胎兒畸形,最后就流掉了。
后來再想要孩子的時候總是無法懷孕,萍姨的婆婆開始不高興了。我經常聽到她趁萍姨不在的時候高聲尖嗓地叫喊:“那個婆娘不知道以前打過多少胎,不然怎么會懷不上”
一天下午她又尖酸刻薄地這樣說,萍姨卻突然出現在她身后,受到屈辱的萍姨一屁股坐在地上號啕大哭:“要不是你兒子那天晚上把我按在地上打我,踢我肚子,我會流產嗎?嗚嗚……當時我就流血了,叫你們你們都裝睡……”那天萍姨哭得暈過去好幾次。
自從知道事情的真相后,我一直無法理解萍姨為什么還要如此拼命地再生一個孩子。直到昨天晚上她才告訴我,萍姨老公一家人給她下了最后通牒:不生兒子就馬上滾出家門??墒瞧家桃幌氲叫佬罌]有媽媽就完全妥協了,我聽了這句話頓時啞口無言。
我不知道萍姨的悲劇何時才能終結,恍惚間眼前又浮現出了萍姨經常懷著著一股幽怨,后悔不迭地說:“都怪我之前小不懂事,我今天的下場就是因為我當初的膚淺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