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心解(9):有斐君子

詩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詩云:緡蠻黃鳥,止于丘隅。子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詩云: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

詩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如切如磋者,道學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僩兮者,恂慄也。赫兮喧兮者,威儀也。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

詩云:於戲!前王不忘。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此以沒世不忘也。

詩云:邦畿千里,維民所止。這句話直接翻譯的意思是,在京城周圍方圓千里的范圍之內,皆是百姓安居之地。對于修行而言,它是一個比喻。邦畿,就是京城,代表了我們生命修行的核心,即我們的心。邦畿千里,其實就是指我們生命所及的一切時空。維民所止,民,在觀心修行中,它指的是念頭。在我們生命所及的一切時空,皆是念頭生滅之地。維民所止,“止”,含有“止、定、靜、安”的意思,即“知止而后能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心于何處安?在觀心修行中,在每一個生命的當下,念念止妄,念念歸真,心于當下止,當下定,當下靜,當下安。我們這樣的解讀并不一定符合詩經中這句話的本意,也不一定符合這句話在《大學》中的本意,但我們可以借著這樣的語言進行引申,體悟其中所隱含的意義,作為觀心修行的借鑒。儒家的修行是生活化的,它體現在人的言行之中。所有的言行、修行歸到核心就是格物致知,而格物致知的核心內容就是對內心念頭的觀照,對內心動機的警覺,對自心本性的體悟。所以說觀心修行,特別是在修行的初期,就是要在我們生命的每一個當下去觀照自己的心。

詩云,緡蠻黃鳥,止于丘隅。意思是山林間的小鳥也知道選擇一個安全的角落作為它的巢穴。那么遠比小鳥更加靈明智慧的人類,更應該明白何處才是安心之所。所以下面一句說,子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子曰,這個子就是孔子,曾子引用孔子的教導——對于止,一定要知其所止。一個山中的小鳥尚且知道止于何處,安于何處,人怎么能夠還不如鳥呢?作為儒家的修行者,作為大學之道的修行者,就要明白止于何處,也就是止于大學之道,止于明明德,止于親民,止于至善。整個大學之道的修行,一直就定在明明德和親民的修行上面。當一個修行者能夠將自己的全部生命都用于明明德和親民的修行時,這才是真正的安身立命之處。當一個人能夠這樣去做的時候,就叫做知其所止。

詩云,“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穆穆,形容文王的德行非常的深廣、莊嚴。緝,有相續、繼續之意,也代表始終如一的踐行。熙,光明之意。敬,就是誠敬。熙敬,就是光明誠敬。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德行深廣的文王,始終如一地踐行圣賢之道,光明誠敬,止于圣賢之道,止于光明誠敬。

“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儒家的修行有一個非常顯著的特點,就是儒家它所倡導的精神,更主要的是體現在人與人的關系之中,這是與其他宗教教派所不同的地方。曾經看過這樣一篇文章,是對于世界上三大主流文明的一種分析。文章中說,古希臘文明主要研究人與物的關系,華夏文明研究的是人與人的關系,而以佛教為代表的印度文明,研究的是人與自身的關系。這種分析還是很有道理的。在儒家的經典中,所有用于表述儒家核心精神的教導,主要都體現在人與人的關系上。

包括這里說的仁、敬、孝、慈、信,說的都是在處理不同的人與人的關系的過程中需要遵循的道德規范和道德精神。但同時我們也要明白,不管是仁還是敬還是孝還是慈還是信,其實都是自性本心之明德在人際關系上的體現。也就是說“明德”為“體”,在人際關系上的體現為“用”,仁敬孝慈信,都是自性本心光明性德的作用,都是其功德智慧妙用的展現。

詩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

這是一個非常有詩意的畫面。翻譯成現代文,意思為,看那淇水彎彎的岸邊,嫩綠的竹子郁郁蔥蔥,有一位文質彬彬的君子,在靜靜地禪坐修行。他矢志不渝地追求大道真理,其深入參悟研究的精神,就像加工骨器,不斷地反復切磋,修煉自己的意志和品格,如打磨美玉一般,反復地進行琢磨。他莊重而開朗,光明而莊嚴,這樣的一位與天地合一充盈著浩然之氣和仙風道骨的溫文爾雅的君子,真是令人難忘啊!

這里面有幾個詞,切、磋、琢、磨。這些都是在古代加工不同器具時候所分別用的詞,加工獸骨稱為切,加工象牙稱為磋,加工玉稱為琢,加工石器稱為磨。詩文中用切磋琢磨來代表修行者修身明德的態度和功夫。切磋琢磨,體現了在追尋大學之道的過程中,修行者非常深入切實的耐心、恒心、毅力以及非常精進的修行。

如切如磋者,道學也。即追求大道之學的這樣的一種態度。如琢如磨者,自修也。對于正心誠意,格物致知的這種內修的工夫,要像打磨玉石、雕琢象牙、加工骨器一樣深入用心,且有毅力、有恒心。

瑟兮僩兮者,恂慄也。恂慄,即敬畏之心、謹慎之心。恂慄,帶有一種內心的戒懼、恐懼。這種恐懼是指唯恐自己的身口意的言行違背了大學之道,違背了圣賢之道的修行。所以說君子常保敬畏之心。在佛家的修行中也有一句話叫做“不怕念起,唯恐覺遲”,即是說時時刻刻要警覺自心,當發現自己心中起了念頭,要能夠及時地覺察到念頭的動機,為善去惡,時時刻刻去修正自己的念頭。

赫兮喧兮者,威儀也。當一個修行者在經過了長期修行,特別是將自己的自性本心的光明性德顯發出來之后,就會帶有一種清靜而莊嚴、肅穆而安詳的威儀。

有斐君子,終不可喧兮,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當一個修行者在明明德的修行以及親民的修行,都達到了盛德至善的境界——所謂盛德至善的境界,就是他的這種光明性德不僅在他自身的修行中得到了非常充分的體現,而且將它應用到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廣大領域和范圍——這樣的修行者對于家庭國家和社會的影響非常的深遠,其德行能夠長遠的造福于天下百姓,所以“民之不能忘也”,人民都不會忘記他。

詩云,於戲!前王不忘。盛德至善的君王、圣賢等先輩們,真是令人難忘啊!為什么人們對他們念念不忘呢?因為“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此以沒世不忘也”。這些盛德至善的君王——這里的君王其實已經是與道合一的圣人——這樣帝王明君,對于君子能夠尊重其賢德,重用其才能,而對于一般的臣民也能夠尊重并滿足其追求世俗利益世間幸福的愿望。在儒家的語言體系中,“君子”是指追求大學之道圣賢之道的人,而“小人”則與君子相對,是指在世俗生活中追求世俗利益世間幸福的人。“小人”,是指其境界、胸懷、追求比較小,所以相對于追求大道真理追求內圣外王的君子,被稱為小人。盛德至善的君王——已經達到了內圣外王至高境界的圣人,不管是君子,還是小人,都能夠蒙受到圣人的厚德之益,所以說即使這樣的圣人離開了人間,整個社會還是忘不了他。這是其中的一種解釋。還有一種說法,“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代表了追尋大學之道的修行者,以盛德至善的圣賢先輩為榜樣,效法他們的明德修身的精神,效法他們親民利眾的精神,像這些圣人一樣去進行明明德的修行和親民的修行。“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小人”雖然不追求大學之道,只追求個人利益,但同樣可以從圣人的厚德之中獲得利益。所以不管是君子還是小人,圣人的厚德都可以利益他們。正如老子在《道德經》中所言,水善利萬物而不爭,故幾于道也。與道合一的圣人就是這樣,其盛德至善的功德事業,對于各種不同層次的人,都能夠使其獲益。所以這樣的圣人,將永遠被人們銘記,被歷史銘記,沒世而不忘。

總體而言,對于今天的內容,首先是作為修行者要能夠“知止”,就是知道自己應該有所為,有所不為,將自己的身心集中到大學之道的修行上。然后效法先輩圣賢,心懷敬畏,精進修行,致力于了悟天地大道和生命的真相,讓深藏在自己生命深處的自性智慧光明顯發出來,化為鮮活的智慧和無私利眾的行為,應用到工作生活的各個方面,成就大學之道、圣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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