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6月28日,北方多處晴朗,氣溫在逐漸的飆升,或許是因為溫濕氣體太弱的原因,大量的降水并未如期到達北方,而是長時間在長江中下游停留,造成南澇北旱的結果。北旱,自然也帶著高溫,而有一批人的內心,也像這天氣一樣,開始變的焦躁不安。
在同家里的通話中得知,濟鋼即將停產,這也意味著三叔將要離開自己的工作崗位了。在至少三年以前,便聽聞他們廠不景氣了,作為老牌國營企業,一直在靠著國家的撥款支撐著,畢竟涉及的就業人口太多,突然裁撤員工,肯定會造成諸多不良的后果。
他曾是我們家的驕傲,他的工作也曾是令鄉下人人人稱羨的。然人們的良好的愿望,是難以同當下信息化產業化創新型發展的大勢相匹敵的。畢竟在信息化時代里,幾乎所有的傳統的產業發展都是舉步維艱。
濟南鋼鐵,位于濟南市東北部,成立于1958年,那是一個全民煉鋼的激情燃燒的年份,在那段時間內,人們斗志昂揚,喊著口號咬著牙,“超英趕美”大煉鋼。在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創立過程的初期,興起于全國各地的鋼鐵石油或者有色金屬冶煉產業,都獲得了長足的發展,為新社會建設輸血建骨,在艱難的國際國內環境中,通過兩代人的努力,撐起了中國人站在世界舞臺上的脊梁。
說起兩代人,要從我二爺爺說起。二爺爺是爺爺的親弟弟。想來鋼鐵工廠初創時,是在全國各地選拔體格魁梧之人充實生產線,而在艱苦的農村,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根正苗紅的二爺爺,成為選拔的對象。二爺爺年輕時身高超過190cm,模樣更是英俊,相信也為選拔加分不少。從我們這一輩記事兒起,二爺爺便已退休在家了,每天喝喝茶,散散步,去田野的小路上溜達一圈,很有一種老干部賦閑在家的感覺,生活有滋有味。
而接他班的三叔,便拖家帶口的去了濟南,過上了別人眼中所謂的“享福”的日子。
凡是在工廠大院里呆過的朋友們都知道,所謂的“享福”,其實過的也是清苦。在80,90年代,鋼鐵產業尚且景氣的情況下,日子過的還可以,但過了千禧年后,幾乎所有的以鋼鐵為代表的傳統重工業在新能源和新型材料的企業的沖擊下,走向了下坡路,工人的工資不增反減,還好有三嬸找了工作,減少家里的負擔,同時供兩個孩子上學。
因為常年在外飄流的緣故,我在三叔三嬸家逗留的時間比較多,也深切的體會到他們生活的不易,就像三嬸所說的,在城市里生活,不像在田家地頭,隨便在地里種下莊稼,便保證一年到頭餓不著。在城市里,吃的每一粒米,喝的每一口水都是要錢的呀。所以有時候就逗她,說的那么好,回老家吧,老家還有那一畝三分地,足以果腹。
她從鄉野中走來,自然心中記掛著鄉野,記掛著家中的老父親,記掛著已經入土為安的老母親,記掛著田間地頭那肥嫩的玉米棒,記掛著埋在土里那一顆顆肥碩的飽滿的花生。所以每年的清明節,七月十五(農歷,家鄉祭拜亡人的日子),十月一日(農歷,家鄉另一祭拜亡人的日子),不管有多忙,她都要抽空回家住幾天,剪點紙錢,上上墳。再和左鄰右舍暢快的嘮嘮嗑,然后才心滿意足的帶著黃土地中產出的花生,小米,大豆,甚至紅薯,磨好的白面等,回到濟南。
妹妹每次都嫌棄三嬸拿回來的東西太多,沒處放。而三嬸卻樂此不疲,我知道,她不是眷戀著那些吃食,而是眷戀著家鄉的氣息。
我問她,退休了是留在濟南還是回老家,二話沒說,三嬸回答說“當然要回老家了”。
三叔倒是在旁邊嘀咕說:“院子都破落了,老家有什么好回的”。
我在旁邊笑著看著他倆,“老家好啊,最起碼有左鄰右舍一群老伙計哪”。三嬸頻頻的點頭。
是啊,還能夠端著碗筷聊著天兒,在街頭巷尾的夕陽下,嘻嘻哈哈的暢談聲與蟬鳴試比高,回歸到最為樸實的生活狀態。
在滾滾的歷史長河中,我們就像其中的泥沙,被前進的洪流裹挾而下,一旦長河拐彎或者沉淀,作為泥沙的我們會在其中的某些地方沉積下來,待到黃沙淹沒了古道,待到歷史鼓角爭鳴遠去,誰還能記得其中有血有肉有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