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

提亞看著城墻外的平原，夕陽的余暉將平原上的戰甲染成一片血色。

等到了明天，將那些戰甲染紅的就會是如今在城中瑟瑟發抖的人民們的鮮血了吧。五萬兵力對上五百守城兵會有什么結果，根本不需要思考。

但這里卻是邊境的要塞。

“王兄們未免也太信任我了。”

提亞自嘲，語氣中帶著無可奈何的戲謔。她話音剛落，身旁的人便皺著眉責難：“殿下，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就是現在才要開玩笑啊。不然還要等死了再開嗎？”

“殿下！”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提亞彎下腰趴在墻頭上，不經意地轉移話題，“吶，里德，你有把握今晚從這里逃出去嗎？”

“有。”黑發的男子答得不假思索，頓了頓，疑惑道，“殿下難道打算逃走？”

“沒錯。”提亞也答得不假思索，轉過頭，正好看見里德一臉目瞪口呆無法茍同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來，“怎么？你覺得我不該逃走？”

里德沒有說話，但他表情嚴肅地點了點頭。

提亞沉思：“你的意思是說我還是去死比較好？”

“殿下！”里德大喊一聲，看到提亞嚇了一跳的表情，驚覺自己有點激動，但他只是微微怔了一下，便繼續道，“只要殿下在這里，總有辦法…”

“對方可是有五萬人哦？”提亞平靜地打斷他，又回頭看向城墻下的營寨，“除非動用禁術，否則我們便不可能有生機。到時候讓敵軍長驅直入又是我的錯，而長兄帶兵救援，又立大功。他已經都計劃好了，只等著明天敵軍破城。只要我死了，他的那些小機謀自然也不會曝光。”

“殿下…”

“不過我也不會坐在這里等死就是啦。”提亞回頭燦爛一笑，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里德，能麻煩你把這封信送到王都嗎？”

里德滿臉難以置信：“殿下是打算向女王陛下求援嗎！事到如今…”

“放心，我會想辦法撐到你把信送到的。” 提亞微微一笑，似乎胸有成竹的樣子，“至于陛下那邊…雖然她已經對我放任不管了這么多年，但看了那封信之后，她也絕對會出兵的。”

里德盯著提亞手里的信沉默了半晌，抬眼看向提亞，黑眸中滿是真誠。

“我不信。”

“…為何。”

里德沒有回答。

提亞看著固執不肯拿走信的他，終于泄氣地蹲到了地上。

“好啦！反正你就寧愿眼睜睜看著我死在這里也不愿意去求援嘛！！居然連自己的騎士都命令不了，我這個公主果然早就當到頭了…”

“我去就是了！”

不知提亞的話戳中了他的哪個痛點，里德忙不迭地從她手中抽走了信。

“我會送到陛下手里的。”

剛剛還在消沉的提亞瞬間復活，碧色的眼睛笑成兩枚彎月：“真的？那就交給你了！我最多能撐三天，你要快點哦。”

“…是。”

“好！那你現在就出發吧！我已經叫人幫你把行李收拾好了。”

“…什么？”

“宜早不宜遲嘛。”

“你……”里德嘆了口氣，雙手握住提亞的肩，語氣沉重，“殿下，你真的沒有騙我嗎？”

提亞笑得一臉無辜：“你指什么？”

“殿下…”

“真是拿你沒辦法…”提亞臉上一絲苦笑轉瞬即逝，她也收起了剛剛的輕松，嚴肅地看向里德，“里德，這件事對我很重要，所以我才會委托你。”

她的青色眼睛緊緊地鎖住里德的黑眸，一字一頓地開口。

“請把信送到女王手里。拜托了。”

目送里德的背影從視線中消失，提亞的表情漸漸緊繃起來。

天已經完全黑了，城墻下也燃起了星星點點的火把。

里德比她想象中固執得多，她已經不剩多少時間了。

她說有把握撐三天不是假話。而如果利用得當的話，三天可以做很多事情。

提亞長舒一口氣。

夜晚才剛剛開始。只是她想，她已經不會再迎來黎明了。

提亞小時候不算聰明，7歲以前的人生對她而言是一片空白。直到今天她也一直疑惑，有著那樣的母親和兄長，她究竟是如何渡過毫無自保之力的幼年期的。

所以，對于她與里德的初次見面究竟是什么時候，她也一直記得很朦朧。

是在白天？在晚上？在曠野？在森林？或是在某個古樸破舊的城堡？

提亞甩了甩頭，卻發現房間里一片昏暗，窗外確是火光沖天，吶喊與哀鳴混合在一起，仿佛是來自地獄的合奏曲。

居然趁夜突襲……這里不過是個只有五百守備軍的小城，貝加黎王子竟然心急到這個地步了嗎？

提亞直接從窗口跳了出去，空中一個回旋一蹬墻壁，就這么借力跳上屋頂，三步兩部躍上城墻。

“……公主？！”

是守城軍的軍長赫迪，這位年逾五旬的老兵一臉錯愕地看著從天而降的公主，手上動作卻不停，解決掉了好幾個企圖爬上來的士兵。

“所有人，后退！”

提亞大喝一聲，重重拍上墻頭，城墻瞬間覆蓋上了一層厚厚的冰層。有的攻城士兵躲閃不及，全身被凍在了墻上，那些僥幸躲開的，有的人不顧自己所在位置的高度直接摔下去。城墻下的艾斯塔軍頓時開始了騷亂。

“公主……您不是已經走了嗎？”赫迪雖然憑著本能聽從了命令，但仍然沒有反應過來。

“誰說我走了？”提亞有些莫名其妙。她只不過是在房間里睡覺，怎么就走了。

不過，大敵當前，她居然睡死得連敵方破了自己布下的防御屏障都沒發現……她回憶了一下睡前自己接觸過的人，心不由得一沉。

送走里德之后，她唯一接觸過的，只有跟隨了自己十年的女仆，伊莉莎。

看來她這個公主真的是做到頭了，連身邊人被收買了都不知道。

“看守馬匹的人說里德大人取走了馬，所以猜測說……”赫迪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接下來的話實在是有些大逆不道，聰明地改了口，“不過既然您在這里，那我們就不用擔心了哈哈哈哈……”

提亞出現之后，守城軍士氣大振，再加上剛剛的法術亂了艾斯塔軍的陣腳，戰況有了明顯的改觀。

“沒錯，你們不用擔心了。”提亞看著城墻下企圖恢復秩序的艾斯塔軍，轉過頭朝赫迪露出微笑，“這么多年辛苦你了，等到黎明時分，你就帶著所有的士兵和百姓離開吧。”

“您說什么……？”

“這是我最后的命令，亞力克斯·赫迪亞斯，今天黎明時分，帶領全部士兵和百姓撤退，明白了嗎？”

老兵不知所措地看著公主，似乎無法理解自己剛剛收到的命令。

“可您……”

“我自有辦法。我之前讓里德回去，就是為了做準備。”提亞走過來，一手搭上赫迪的肩，“你明白我說的話了嗎？赫迪亞斯。”

赫迪幾乎是本能地意識到，這位公主清亮的黑眸已經開始閃爍著滅亡的光芒，但同時，他的本能又逼迫他不得不低頭聽命。

“是，亞力克斯·赫迪亞斯誓死完成殿下之命！”

“有你的保證，我就放心了。”提亞笑著點點頭，放下了手，又抬起頭，這次確實看著都城的方向，“不過，你們誰也不準死。”

里德總算在第三天的深夜時分趕到了都城提利亞斯。

“第一騎士理查德·克勞恩求見女王陛下！”

將已經累得半死的愛馬菲利斯扔在門口，里德幾乎是沖進王城石英堡的。看到他那氣勢洶洶的樣子，再加上第一騎士的身份， 他幾乎是暢通無阻地來到了女王所在的內殿。

“女王大人已經歇息了！”最后將他堪堪攔在門口的，是女王的貼身女仆。那是一位已近五十歲的魁梧女人，自從親王離開后，她一直陪伴在女王身邊，與其說是女仆，更像是女王的閨蜜。

“我有急報，必須馬上見到女王！”里德按捺住焦慮，盡量心平氣和地稟告，“是有關款冬河要塞的！”

“我可不管什么要塞不要塞的，陛下最近一直沒睡好覺……”

“讓他進來吧，安娜。”內殿中傳來一個疲憊的聲音，安娜氣憤憤地哼了一聲，讓開了道。

這是里德第三次見到女王，上次見到她是八年前，他被封為王國第一騎士的時候。再上次則是十五年前，提亞帶著他初次覲見的時候。

女王比他記憶中蒼老了許多，雖然頭發依舊烏黑，但臉上厚厚的脂粉依然藏不住她眼中的疲憊與老態。這么多年來，她一直都繃著神經，不愿放松一絲一毫，折磨著身邊的人，也折磨著自己。

“繁瑣的禮儀就免了吧。”女王抬抬手，里德便從善如流地站起來，從懷里掏出了提亞交給他的信。

“陛下，要塞的狀況很緊急，艾斯塔的軍隊有五萬人在公主的屏障外虎視眈眈……”

“我已經派了瓊恩過去了。”女王打斷了他的話。瓊恩是第三王子的昵稱，提亞也早就接到了他出發的消息，卻一直等不到他。

“有消息說第三王子駐守在離要塞25里的愛斯布洛克城，一直在那里停滯不前。”

“愛斯布洛克和款冬城之間隔著雪山，他恐怕是因為大雪封山才無法前進的吧。”女王心不在焉地回答著，打開了提亞的信，略微瀏覽了一下便皺起了眉頭，“這是什么東西？”

里德一愣：“這是殿下向陛下發的求援信……”

女王冷笑一聲，將信甩給他：“你把這叫做求援信？”

暖黃色的蘆草紙輕輕飄落在地上，里德伸手去撿，心中不詳的預感漸漸放大。

難道……

就在這時，伴隨著轟隆隆的巨響，整座宮殿突然劇烈地搖晃了起來。

“陛下！”一直守在旁邊的安娜趕忙扶住女王，女王被剛剛劇烈的一甩甩到了地上，借著安娜的手勉強站了起來。

“這是怎么回事……！”

不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與轟隆隆的巨響交織在一起，其中又夾雜了金屬撞擊的聲音。

“有人謀反嗎？！”

安娜不知所措地尖叫出生，女王厚厚脂粉之下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

巨響慢慢地減輕，地面的震動也歸于平靜，整個過程只持續了不到一分鐘。

金屬撞擊的聲音漸漸靠近，緊接而來的是侍衛長洪亮的聲音。

“陛下，您可安好？”

“我沒事。”女王驚魂未定地坐下來，喚侍衛長進門，“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目前還不清楚。不過……”侍衛長躊躇了一瞬，有些猶豫著開口，“大魔導師大人說，震動來自西北，來源恐怕是……款冬要塞。”

“款冬要塞……？”女王無意識地重復了一遍，看向安娜，眼神中竟然有些無助，“提亞……？”

安娜嘆了口氣，搖搖頭，輕輕撫摸女王的手。

而里德，從看到那封信的正面之后，就沒有動過。突如其來的地震與侍衛長帶來的消息仿佛來自很遠的地方。他死死地盯著那張紙，試圖搞明白這其中到底有什么差錯。

可是沒有，那是提亞專用的蘆草紙，色澤、質地都不比平常，絕非外人可以輕易模仿，朝夕相處的他對此再清楚不過。更重要的是，紙的右下角還以魔法鐫刻了藍色的雪花印，那是提亞專用的印記。

然而，紙上是空的。

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指望過女王的救援。

室外寒風呼嘯，室內卻溫暖如春。

這里是提利亞斯第二王子威亞治·瑞弗蕾特親自管理的溫室。雖然時值凜冬，但這間名為“芙洛亞”的溫室中百花爭奇斗妍，還有許多在炎熱的北方才能見到的雨林植物。第二王子為這間溫室花了許多心血，使之不僅成為網羅各國珍奇植物的儲藏室，更是提利亞斯城中數一數二的花園。

里德眼睛盯著一朵仿佛嵌在巖石上的無莖巨花，卻根本無心欣賞。

如果可以的話，他現在就想飛奔到款冬要塞去，而不是待在這個令人作嘔的貴族小花園里。從地震到現在已經過了整整一天，如果不是大魔導師勸他說等那邊的魔導師傳來聯絡會更快，他早就已經在路上了。

“這朵花叫做‘王之花’，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花哦。”身后響起了威亞治王子的聲音，帶著他一貫有的那種做作的溫柔腔調，“她原本帶著強烈的臭味，不過我手下的植物學家們成功找到了去除臭味的方法。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差人幫你送到伊利克西谷去。”

“不必了。”里德冷淡地拒絕，回到桌子前將已經冷掉的咖啡一飲而盡，“我去魔導士研究院一趟。”

“何必這么著急呢？”威亞治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意，對里德的冷淡絲毫不以為意，“萊亞·蘇老師也說了，若有消息他會馬上通知我們的。”

他說的沒錯。若是消息沒來，就是去一百次也沒用。但里德只是不想就這么傻傻等著什么都不做。

“別那么擔心，里德。”威亞治親昵地將手搭到他的肩膀上，“提亞不會有事的。”

里德不動聲色地甩掉他的手，表情依然紋絲不動：“借您吉言。”

“唉——”威亞治夸張地長嘆一口氣，“里德，我和你一樣擔心提亞的安危，只是萬一——當然，我祈禱最壞的情況永遠不會發生——萬一提亞真的遇到了不測，你作為提利亞斯的第一騎士，更是要負起相應的責任才行。”

責任？

里德簡直想哈哈大笑。他所謂的責任，恐怕是指扶持他登上王位吧。

“如果我不是提利亞斯第一公主的騎士，那我只會是克勞恩家的下任家主。”他實在是不想再和這個假惺惺的第二王子廢話，如果不是為了在消息來之前打發時間，他根本不會跑來這個地方。

現在看來，在這里打發時間恐怕也不是什么明智的選擇。

“里德……”

“報告——！”

威亞治似乎還想說什么，但被突然闖入的仆人打斷了。

占據內心的無聊與焦躁瞬間被渴望消息的急迫替代，里德幾乎是沖到仆人的面前。

那個仆人被里德嚇了一跳：“那……那個……”

“快說！”仆人吞吞吐吐的，讓里德恨不得提著他的腿把要說的話倒出來。

“是……是！大、大魔導師請威亞治王子和理查德大人——”

沒等他的話說完，里德已經風一般地沖了出去。

當里德和威亞治趕到魔導士研究院的時候，女王和大王子納貝倫已經到了。

聽到腳步聲，女王微微偏過頭，輕柔卻不失威嚴地叫了一聲里德的名字，“理查德，到這里來。”

不用她說，里德早就朝大魔導師萊亞·蘇走了過去，跟在他身后的威亞治微笑著向女王行禮，女王只點了點頭作為回應。

“理查德。”萊亞·蘇是提亞的魔法老師，在離開王城之前，她幾乎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是和這位高深莫測的女性魔導士在一起。此時，一貫笑容輕佻舉止隨意的大魔導師卻是一臉嚴肅，她叫里德的聲音，雖然并沒有女王的威嚴，但也抹去了往日的調侃。

“蘇大人。”

里德向來對這位不按牌理出牌的魔導士又敬又怕，若是連她都需要如此嚴肅，那恐怕……

萊亞·蘇輕輕搖搖頭，仔細地觀察了一圈在場幾人的表情，然后才朗聲說道：“接下來我所說的，只是一種可能性，希望各位能冷靜聽完。有關前幾天的地震，我認為與款冬河要塞與艾斯塔這幾日的沖突有關系。”

這點所有人都明白。早在一個月前，王都便收到了駐守款冬河要塞的第一公主莉迪亞發來的求援，也旋即派了第三王子喬尼斯前往增援。喬尼斯目前所在的愛斯布洛克城是距離款冬河要塞最近的城市。

“從愛斯布洛克的聯絡稱，從三天前開始，就有來自款冬河要塞的居民由士兵護送著成群翻越雪山，朝愛斯布洛克移動。恐怕是提亞發現戰況不利，企圖提早轉移居民以避免損失吧。

然后，從兩天前開始，有成隊的士兵也開始陸續來到愛斯布洛克。”

“你是說，款冬河要塞的守城軍都撤退了？”大王子納貝倫皺著眉插話，“莉迪亞竟然打算放棄要塞？！”

款冬河是提利亞斯與北方國家艾斯塔的分界線，這條終年洶涌的大河可以說是提利亞斯的天然屏障，若是失去了這座要塞，后果不堪設想。

“若是喬尼斯殿下愿意勞動腳步翻個山，恐怕莉迪亞殿下也不至于需要考慮下下策。”里德冷笑一聲。

納貝倫看了一眼無動于衷的女王，扯出一個笑容：“是的，誰說不是呢。”

“納貝倫殿下，若是你有什么新鮮情報的話，我很愿意洗耳恭聽。”萊亞·蘇瞥了一眼開始面露苦澀的大王子，哼了一聲，又恢復了不動聲色的模樣，“好消息是，要塞沒有被攻破。”

里德和威亞治都面露驚訝，女王和納貝倫卻并沒有什么反應，估計在他們來之前已經得知了消息。

“但壞消息是，要塞不見了。”

這次，在場的所有人都面露驚愕，納貝倫甚至發出了愚蠢的一聲“啊？”，女王不安地調整了一下坐姿，似乎按捺著什么，卻依然沒有開口。

“請問不見了……是什么意思？”開口提問的是威亞治，這也是所有人的問題。

萊亞·蘇看起來也很費解，似乎不知該如何解釋。

“就是……消失了。不再存在了。款冬河要塞的所有建筑，連同地基，甚至地底全都消失了，就像是天上有人用巨大的勺子把整個城挖走了一樣。”

一陣沉默。

“……怎么會有這種事。”納貝倫的嗓子有些啞，“那要塞跑到哪里去了？”

萊亞·蘇搖頭。“不知道。根據愛斯布洛克的魔導士報告，曾經款冬河要塞的所在地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洞，款冬河的河水已經在慢慢灌入，估計過不了多久，那里就會形成新的湖泊。”

這個事實太讓人費解，里德盡力去理解，卻還是想象不出自己四天前還在的城變成一個湖泊是怎么回事。但與此同時，更大的恐慌逐漸在他的心里蔓延。

“那提亞呢？提亞……莉迪亞殿下怎么樣了？！”

“既然要塞的守城軍都撤退了，那莉迪亞應該也在愛斯布洛克吧。”

“不，撤退的守城軍中并沒有發現提亞。守城軍軍長亞力克斯·赫迪亞斯報告，提亞公主的命令是讓他帶著百姓和士兵撤退，并未提到自己將會如何，他在隊伍最后等了一天，并沒有等到提亞出現。”萊亞·蘇面無表情地轉述來自愛斯布洛克的報告，搭在桌上的雙手卻越捏越緊，“而且……

而且，從要塞目前的狀況和昨天晚上的地震來看，我們有理由相信，莉迪亞殿下使用了某種禁術。”

公式化的口吻表明這是魔導師研究院一眾魔導士共同的判斷。提利亞斯的魔法傳統源遠流長，由各個魔導師學院培養出來的精英魔導士們甚至可以說是整個國家的支柱。王室每一代都會選一個人學習魔法，而這一代則是提亞。

“禁術？”納貝倫驚訝地看了女王一眼，發現她皺著眉，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了一點，轉而卻以責備的語氣開口，“莉迪亞竟然使用了禁術……？！真是豈有此理！”

“王兄真的很正直呢。”威亞治含笑著解釋，“不過所謂禁術，只是因為會消耗極大量魔力和體力，因此禁止普通魔導士使用的魔法。并不是被法律所禁止的哦。”

“沒錯。”萊亞·蘇點點頭，“一般來說，強行使用禁術會導致施術者虛脫甚至死亡。但以提亞的魔力，普通的禁術她完全可以使用自如。”

“那莉迪亞殿下現在在哪里？”里德并不打算理會他們王室間的明爭暗斗，心中的恐懼還在擴大，如果提亞平安無事，以萊亞·蘇的性格，肯定早就說出來了，不可能到現在依然如此語焉不詳。

萊亞·蘇轉頭看向里德，猶豫了許久，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里德瞬間如墜冰窖。

“我們不知道。”萊亞·蘇嘆息著開口，里德的心在霎那的回溫之后又陷入更大的迷惘。

“不知道？”是不知道她在哪里，還是……

“提亞她……”萊亞·蘇定了一下，“她所使用的魔法，我們推測是將物體進行轉移的空間魔法。普通的空間魔法并不會成為禁術，例如愛斯布洛克傳來的消息就是通過空間魔法傳送過來的。

但問題是，她這次轉移的物體太大了。”

幾個人面面相覷，最后還是里德開口：“你的意思是……她將整個要塞轉移了？”

萊亞·蘇點點頭：“不止如此，還有要塞周邊的土地和地底約有百米高的土塊。空間魔法所轉移的物體，一般僅限于無生命物的傳送，而且大小不會超過一只成年公象，這樣才能保證能將物體準確無誤地傳送到指定位置。并且需要傳送的距離越長，所能傳送的物體尺寸越小。三百里以上的距離的話，最多只能傳送一卷羊皮卷了。當然，這是以普通魔導士的魔力來算的。”

里德迅速地整理了一遍這段話的中心思想：“也就是說，提亞可能還在要塞原先所在的地方，只是因為過于疲憊所以累倒了？”

“不……”萊亞·蘇皺著眉，“我們相信，她將自己、艾斯塔的軍隊和要塞一起進行了轉移。”

“什么？！”

“可是您剛才不是說，空間魔法一般僅限于無生命物的傳送……”威亞治眼中充滿了疑惑，而他對面的納貝倫眼神放空，儼然已經放棄了思考。

“我也說了，那時以普通魔導士的魔力進行計算的情況。”萊亞·蘇依舊皺著眉，“但即使提亞的魔力再怎么強大，要轉移這么大體量的物體和人也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

“除非？”

里德心中剛剛稍微消散的恐懼又回來了，心臟在胸膛的跳動仿佛在預示著噩耗的到來。

萊亞·蘇的表情已經十分苦澀，她現在所說的，她自己也不愿意相信：“除非她完全放棄了轉移目的地的精度。那樣的話，被轉移的對象很可能會在轉移的途中分裂并被傳送到完全不一樣的地方，甚至永遠處于移動的狀態中……我們認為那會是一個和我們的世界平行的異空間。”

大家又陷入了沉默。沉默中，女王第一次開了口。

“如果她被分裂了，會怎么樣？”

萊亞·蘇無言地搖了搖頭。

“不過，我想她還活著。”她伸出左手在胸前幾公分的位置一抹，虛空中立刻出現了五顆星型的寶石，中間的那個最大，由周圍的寶石簇擁著，閃爍著黯淡的光，“這是各位與提亞的生命之石。”她點了點旁邊最小的那顆，“這個石頭還在，說明提亞還活著。”她抬起頭，看著眼中又燃起光芒的里德，“只是，我已經感受不到她的氣息了。”

“哐啷”。

椅子被猛地推開，那是女王的位子。

“陛下？！”納貝倫看著猛然站起的母親，有些不知所措。

“謝謝你的消息，萊亞。”似乎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女王表情不自然地繃緊，“我先走了。”

說著，她便要離開。

“陛下。”

這回叫住她的是里德。

女王回過頭，看著他。

里德也看著她。

“我有話想和您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