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的從指間滑過,我伸出雙手想要留住些什么,卻什么也沒能留得住,剩下記憶中那些逐漸模糊的身影,影影悼悼。
認識小司是畢業那年在廣州的招聘會上,當時的他正拿著簡歷在跟一個跨國企業的HR理論著什么,周遭圍著好多人在看熱鬧,那時的他穿著一個跟我很是相似的格子衫,若是平時我肯定會躲得遠遠的,只是那天不想太早回去,便擠上前去做個路人甲。
在他們碎碎的言語中連接起來大概就是這么一個意思:小司在這里投了簡歷,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準備,經過了公司幾輪的面試筆試,最終通過考核,最后被通知上班,去到公司卻被通知崗位已經有人上崗了,于是他找了公司的HR,那邊公司里的HR叫他來找給他面試的HR,對方卻沒給他任何解釋,直接以不符合公司要求為由敷衍。
我就站在一邊看著走神,不知那位HR什么言語激怒了小司,他抬起拳頭想往他揮去時,手肘不小心砸在了我肩膀上,當時我順勢抓住了他的手,他回過頭來跟我說了句“對不起”后還想砸過去,我抓著他的手把他拉開了。最后我們倆一起被保安“請”出了招聘會。
站在招聘會門口,我看著他笑了,他看著我一臉無語。默了默,我跟他說:“就算打了他,他也不會給你那份工作,還會惹得一身騷,何必呢?”
他看了看我,問:“為什么?”
我指著招聘會的那些玻璃門,指著那些保安,還有公安,問他:“你沒看到啊,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就能把你弄倒,而且你在跟他吵的時候旁邊就站著三人了。”
他用少根筋般的恍然大悟的神情跟我說了句“謝謝”。
我們就這樣站了一會,正當我想走的時候,他突然喊住我說:“現在還早,要不等等 ,一會我請你吃飯,今天多虧了你,要不然現在估計已經惹了麻煩了。還有,害的你也被趕了出來。”
因為住在姐夫家,姐夫則是一家人都住一起的,我們也都不是很聊得來,總有種陌生的感覺,所以不怎么想回去。就這樣,反正沒工作的日子時間有很多,而且在這邊也沒有什么地方想去的,我就答應了。于是他便帶著我轉了兩趟公交,花了兩個多小時才來到他的學校,來到他校門口我看到了有地鐵,我問他,坐個地鐵不是會更快更方便么?他有點靦腆的回答我說:“這樣可以省點錢啊。”我心想,坐地鐵只要五塊錢,一個小時左右可以到,做公交等公交要兩個多三個小時,我們的時間就真的那么不值錢么?
再仔細想想,覺得的確值不了幾個錢 ,對于一個什么事也沒有的人來說,時間除了拿來消磨以外,確實創造不出什么價值來。就連我們自己都那么不值錢,我們的時間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著想著,我笑了,他看著我笑就更加不好意思了,慢慢的說了句:“一塊錢也是錢啊”,我看著他那臉紅害羞神情,跟剛剛那個要揮手打人的小伙子明顯就是兩個人啊,看著他那樣,我笑得更歡了。
他把我帶著在他的學校逛了一圈,我們邊走邊聊,他跟我說了很多,這時我才知道他只是要出去實習的學生,家住在一個貧困山區,能夠出來外面讀書全都是他靠著自己兼職還有三年來拿的獎學金才勉強把學費湊齊的,簡單的說,就是一個典型的學霸。因為老家沒有什么好的工作,他也不想回去,就想在外面找份好的工作,努力幾年,然后早點買房,把家里的爺爺,爸媽,還有妹妹接出來生活。
當然,夢想總是美好的,而現實中他還只是一個連工作都沒有的實習生,要想把這條路走到最后并實現最初的夢想,那還不知道要多久,更何況這條路走到最后會是什么,會給你留下什么東西,誰也不知道。
后來他把我帶到了他們學校附近的肯德基,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我們坐著聊了很久,聊到我實在餓得不行了,便問他:“你不是要請我吃飯么?趕緊去點啊。”
他一臉茫然的看著我。
我一臉驚奇的問他:“你不會沒吃過肯德基吧?”
他很不好意思的跟我說:“以前幫朋友做過事,他請我過來吃過,我自己沒來過。”
我感覺我遇到了一個國寶級的動物,笑的可歡了,他呢,則是從臉紅到了耳朵。
接著,我帶他來到前臺,他看了看菜單,然后推給我,讓我點,我把東西點好后拿給他,讓他自己點,指了指收銀員跟他說:“點餐好后把錢給他就行了。”接著我便站在他的后面。他看了好久,最后什么也沒點,從褲兜里拿出了錢準備付賬。
我看著他掏出來的錢里只有一張五十,其他都是零錢,我想我知道為什么這樣了,臉上不由得一熱。我拿出錢,走過去跟收銀員說:“剛剛點的來兩份。”,然后把錢遞給收銀員。看了看身邊的小伙子。
他轉身往門口走,被我拉住了,他想擺脫我的手,我小聲的跟他說:“你走了,要我吃兩份啊,而且點完餐要自己拿了才能走的。”
他看了看我,想說什么,卻什么也沒說。
看著他沒有要走的意思,我轉過頭去,背對著他說:“對不起,這餐飯我請,就當我跟你道歉。”
拿了東西,我們回到桌子,什么話也沒說,我知道,我在無意中做了很多不禮貌的事才會弄成這樣,其實在跟他聊天的時候我就應該已經知道了,他的家庭其實很不好,他也不是一個亂花錢的孩子,不然也不會在這個可以把人烤焦的十月天里為了省一塊錢寧愿多等一個小時的公交,也不選擇坐地鐵回學校,而我還笑他......
我想說點什么打破這尷尬的沉默,可是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最后還是他開口了,他問我:“是不是沒事想找個地方呆著?”
我想了想,笑嘻嘻的說:“是的,就像剛剛跟你說的那樣,沒地方可去,不過,最好就是要有網線有水,還有離飯店近一點。”
他說:“沒那么好的地方,到我宿舍來吧,反正現在他們都搬走了,就剩我一個人,網線也還沒到期,吃的,你自己搞定。”
我笑著跟他道謝,他也看著我也笑了。
就這樣,我們又開始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吃完后我們就去了他的宿舍,他把門卡和鑰匙拿給我一份,說這是外地的幾個同學叫他幫忙交宿管的,可是他還沒交。休息了一會,我就走了,他把我送到他們學校門口,我問他:“這么信任我,就不怕遇到壞人啊?”
他笑著說:“看著覺得你不壞。”
我笑著跟他道了別。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提著電腦來到他宿舍,一進門發現他比我還早,已經不見了,我開著電腦看書,偶爾有靈感便打上幾個字,這樣一晃,不知不覺也到了中午,我起身在他的房間巡視了一遍,發現他真的很愛干凈,床鋪收拾得很整潔,衣服看起來都很舊,可是洗得很干凈,疊得很整齊。本想找個地方睡上一覺,這時小司他推門進來了。
他看著我笑了一下,然后看到書桌上的電腦和書,電腦上是剛寫到一半的文章,書是肖以默的《時雨記》,他拿起書,問我:“你也看書寫文章啊?”
我說是啊,他接著去翻出了幾本雜志還有一本剪輯,拿給我看,說:“這是我這三年在雜志和報紙上發表的文章。”我知道,他這不是炫耀,也不是得意,他只是高興,至于他在高興什么,我也不清楚。
我接過他遞給我的東西看了起來,他問我可以看我寫的東西么?我把以前寫的文章都翻出來給他看,看了好一會,我跟他說可以吃飯了,他領著我一起往他們食堂走,我們邊走邊聊,他問我:“投稿么?”
我說:“不投。”
他說:“你寫的那么好,為什么不投?”
我說:“不喜歡。”
他繼續問:“為什么?”
我看著他,認真的說道:“難道自己寫的東西就一定要讓別人看么?而且發表出來的東西大多都被改得亂七八糟,就是不喜歡。”
他好像哪根筋被觸動了,站著不動,我拉了下他,他才走的。
直到很久以后我還在想,那時我們才認識不到兩天,怎么就能熟到什么都說呢?
后來小司跟我說,剛開始他在寫文章的時候總是有很多人笑他,他們總是帶有諷刺的叫他“才子”。而他就是為了要跟他們表示自己是有這個能力的,所以才去投稿,一個星期總會寫上那么十幾篇文章投向各種報社,雜志社。慢慢的便陸陸續續有文章被編輯看中,剛開始的時候很是欣喜,可是看著自己的文章被刪了刪,改的改,有的甚至改得不覺得是自己想要的文章了,慢慢的也不怎么想寫了,去投的稿也就少了。
而自從有了這些雜志還有報紙,別人又開始問他“才子,什么時候出書啊?”,他說,有時候在公共場合里,自己也被說得很不好意思。漸漸的,因為家里條件不好,還有著些不帶尊重的言語,整個大學,除了宿舍的幾個宿友,他幾乎沒有其他朋友。而他的兼職,也一直是宿舍的好哥們給他聯系好介紹的。
就這樣,跟他處了好幾天,也慢慢的了解他,我們也從剛開始的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到最后的無話不談,我跟他聊到了很多人,去見朋友的時候也總會帶上他。也就很愉快的相處了十天不到的時間,我便跟我姐回了老家。
回去后他也常發qq還有微信給我,問我很多的事,我們也常一起討論著,以后誰要是先出書,序一定要叫對方給寫。后來我又上廣州找工作,我跟淼淼一起到他學校找他,他很高興的跑出來接我們,看著身邊站著一美女,也很不好意思的收斂起了情緒。可是當我們在聊天的時候,說起了書的時候,我們又聊得很興奮很激動。后來得知淼淼跟他是同專業,他跟淼淼也從見面時的無話可說到說起話來變得絡繹不絕,我也只是坐在一邊聽著,畢竟他們在聊起專業課的時候,我也是聽得一頭云一頭霧。
有次跟小司說起這個事的時候,他很不好意思的說:“不知怎么的,第一次跟女孩子聊得這么歡。”我倒覺得很正常,畢竟兩個都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同專業的典型學霸,豈是我等凡人能夠理解。
后來要是在廣州跟其他好朋友有聚會的話,總會拉上他一起去,一是想給他長長見識,二是因為他人很不錯,想給他介紹幾個也有一樣興趣愛好的朋友認識認識,讓他在這個城市有事的時候至少有那么一兩個可以幫一下。
剛好那天欣姐在廣州出差,她叫我們幾個出去聚,我就帶上淼淼和小司一起去了。
飯桌上,大家都聊得很歡,就小司很是拘謹,什么話也沒有,東西也吃的少,欣姐看出了他的尷尬,便跟他聊了起來,莫里也加入了其中。談笑中說到了他寫過好些篇文章發表在雜志跟報紙上,小司也就慢慢的跟大家有了話說,而在聊天中欣姐居然看過小司發表過得兩篇文章,而且很是喜歡,她調侃小司說:“我以為寫這文章的應該是跟我們差不多快奔四的人,或者是糟老頭之類的,沒想到還是一個小伙子呢。”我們笑了起來,小司呢,從臉紅到了耳根。
就這樣,小司成了我們幾個好友中的一員,在微信群里雖然很少能夠看到他的發言,可是每次有事找到他的時候,他也總是能夠及時的出現。
半個月后,淼淼要回學校,我送她離開后帶著小司一起去小飛家,小飛的爸爸媽媽都對我很好,把我們留在了他家吃飯,我跟小司還有小飛一起在小飛的房間里,我拜托小飛幫小司找份工作,小飛答應了。我看得出小司的尷尬,但我跟他說:“總得有個幫忙才行呢,快畢業了,學校你也住不了多久了,現在總得有份工作做著先,不喜歡的話等畢業再跟小飛說,自己有能力了再去找。”(雖是這么說,可是小飛跟他爸媽叫了我好幾次去他家公司上班,我怎么都不肯去。)
小飛過來搭著我們的肩膀,笑著說:“都是兄弟,搞不好以后我需要你幫忙,到時候別推三阻四的就行了。”
就這樣,小司去了小飛家的公司。他為人細心,干活謹慎,學習又快,工作也很快便上手,我偶爾有空的時候也會回去找他們聚。 只是后來我也有了自己的工作,慢慢的聯系也就少了。只是無論發生什么事,只要我跟他們說一聲,他們就會騰出時間來陪我瘋陪我狂,從沒拒絕過。
就在前年,若若去世了,我跟淼淼分手了,小飛也移民了,莫里回老家了,欣姐毅然決然的去當了北漂。去年小司也在小飛家公司辭職去參軍,小伍也回老家了,我也回了老家,然后,還有好多好朋友都不知道去哪了,我們就這樣各奔東西。
小司去部隊前,我去送他,小司問我:“以后我們還會聯系么?”
我跟他說:“有空就打電話來,這幾年不換號碼。”
他繼續問:“你還寫么?”
我說:“寫,不會停的,就像莫里那樣,就像欣姐那樣。”
小司抬起頭看著天空,說:“這一走不知道要幾年才能再見,活了二十幾年,也就剩我的家人還有你們幾個好朋友,很多時候其實我也是快堅持不下去了,只是看著你們還在堅持,所以我也才繼續堅持的。謝謝你們呢,有聯系他們的話幫我跟他們說一聲謝謝呢。”
我跟他說:“欣姐叫我跟你說,去了那邊努力點,考個好點的軍校,有去北京找她,衣錦還鄉時,她召集大伙給你慶祝。”
我看著小司過了安檢,走進了他所屬的隊伍中,眼眶突然就紅了起來,在走出車站的時候,終于忍不住的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原本好好在一起的一群人,就這樣天南地北,各處一方。
如今大家分開也已經快一年,時間雖短,卻也足夠讓我們成長。前幾天收到了小司的來信,也就是簡單的話了一下家常,看完后我把信夾進我2014年到2015年的日記本里。那是我最珍視的一年。
寫完以后,我打開窗,看著窗外的一切景色,天很藍,微風打在臉上,我很好,變得比以前更好了,我相信我還會變得更好,我也相信,我們一定都會過得更好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