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江采萍,福建莆田人。酷愛詩文,以才女自居。自小,我對梅花有著非常熱烈的喜愛,父親便不惜花重金買來各種梅樹栽培在庭院里。深冬時節,滿院梅花齊放,暗香浮動冷艷襲人。我站在梅樹下,仰望著梅花好似置身于一個冰清玉潔超凡脫俗的神仙世界里。
我在梅花的陪伴下長大,喜歡它那高雅嫻靜的堅貞不屈的氣節。或許是受到了梅花的熏染,漸漸的,我也變得像梅花那樣的冷艷傲骨。十幾年來,我淡妝雅服溫婉恬靜,從來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平日里除了琴棋書畫,我還喜歡吹父親送我的白玉笛,跳《驚鴻舞》。年輕的公子哥們無不感嘆,若是此生娶我江采萍為妻,便是三生都有幸了!
我在深閨中聽聞此話,也只是不以為然的笑笑。我江采萍就像這滿樹清冷的梅花一樣孤傲,非一般人能娶。
直到有一天,唐玄宗最寵愛的武惠妃過世,太監高力士為唐玄宗選美來到了我們江家。
“聞得小女知書達理才貌雙全,咱家奉旨前來帶她入宮伴駕!”高力士尖著嗓子道。
皇命不可違。
于是,高力士聘下重禮便攜我回了長安。
時值冬季,皇宮里的梅花開得正艷。高力士探知我喜愛梅花,特意在梅林處設宴,并讓我在此面圣。當我一襲白衣含羞低眉站在一棵盛開的梅樹下,拿起白玉笛吹著《梅花落》的時候,唐玄宗正好徒步走來。他被我溫婉的笛聲所吸引住,待我吹完轉過身來的時候,他更是驚嘆不已!
“笛聲美,人卻是更美呀!”他贊嘆道。
雖然我冰潔傲骨,可是見了天子也不免有些緊張,連行禮都忘了。一旁的高力士喝到道:“大膽江采萍,見到皇上為何不跪?”
我心里一慌,雙膝跪下道:“民女拜見皇上!”
唐玄宗卻笑道:“不礙事,起來吧,朕就喜歡她這樣!”
高力士見皇上如此欣慰,趁機道:“此女不但精通琴棋書畫,更擅長《驚鴻舞》,其舞姿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唐玄宗道:“既是如此,那不防表演一番給朕看看!”
于是,我用盡平生所學,甩動長袖扭動腰肢,將《驚鴻舞》發揮得淋漓盡致。
唐玄宗對我甚是滿意,他對我大加贊賞,賜我東宮正一品皇妃,還在我的寢宮前種滿了各種各樣的梅樹。自此,他便稱我為梅妃,與我夜夜承歡。
這十幾年來,除了父親,就只有他對我最好了。
原本以為,他會一直這樣好下去,我將全部身心托付于他,只求與他恩愛到老,就像民間普通男女那樣。可是那天,她出現了。
她體態豐滿,神情媚人,性格活潑得像個天真爛漫的少女。
她是楊玉環,原本是壽王妃,唐玄宗的兒媳婦。
看著她站在面前,宛如一朵盛開的牡丹灼傷了我的雙眼。
而她的笑,在他的眼里燃燒,像一團熾熱的烈火,撩撥著他不再年輕的心。
我的心被刺痛了,是那么的蒼白無力。就在這時候,我發現自己懷孕了!
唐玄宗高興得喜不自禁,但他也只是賞賜了我無數的珠寶首飾,便匆匆忙忙地趕去陪伴那位嬌滴滴的貴妃美人兒了。
自此,我便孤獨的待在上陽宮里。
花正芳,樓似綺,寂寞上陽宮里。鈿籠金鎖睡鴛鴦,簾冷露華朱翠。嬌艷輕盈香雪膩,細雨黃鶯雙起。
月沉沉,人悄悄,一柱后庭香裊。風流帝子不歸,滿地禁花慵掃。
我眼巴巴地守著窗口,等待著唐玄宗的到來。可他自始至終都不再出現過。
我郁郁寡歡。
上陽宮的宮人們怕我經受不住打擊,從來不敢在我面前提起有關皇上和那個賤婢的一切。可我心知肚明,長生殿那邊日夜思竹聲聲,好不快活!那賤婢能歌善舞,又會魅惑君心,要不為何皇上一見到她,整個魂都被勾了去?
我像一只受傷的孤狼,在黑暗陰冷的角落獨自默默的舔舐著傷口。只盼著早日誕下麟兒,皇上可以回心轉意。終于有一天,一陣痛楚自腹部傳來,我驚慌失措的喊來了宮人們。他們見我痛苦的捂住腹部,便七手八腳的攙扶我到床上躺下,又請來了太醫。
“娘娘,皇上出宮狩獵去了。”宮女翠兒低聲說道。
我無奈地閉上眼睛,淚水自眼角流出。此時此刻,我是多么需要他,可他竟然不在。
疼痛愈發的劇烈,我咬得嘴角都出血了也不曾喊出一聲,翠兒疼惜道:“娘娘,您若是痛就喊出來吧,這樣舒服些!”
我搖了搖頭,依舊不發一聲。翠兒嘆息著,便抓起床單一角塞入我口中。她又細心地拭去我臉上的汗水,我感激的對她擠出一絲笑容。可是隨著更大的劇痛,我再也笑不出來了。從來沒有過的痛苦傳遍全身,我終于痛得昏厥了過去。
待我醒來時,床邊空無一人。我低低喚道:“翠兒,翠兒!”
聽到我的呼喚,翠兒過來了。她臉色慘白,神情凝重。
“翠兒,我的孩子呢?快抱過來給我看看!”我迫不及待地說。身為人母的那種喜悅早已將身體的疼痛拋之九霄云外了。
翠兒怯怯地看著我,欲言又止。我絲毫不覺得有些不妥,仍然催促道:“快把孩子抱過來呀!”
她遲疑了一會兒,開口道:“娘娘,孩子沒了!”
“什么?”我不解道:“你再說一遍!”
翠兒跪下,泣道:“小皇子沒了……他一出生便沒了氣息!”
聽翠兒這樣說,我頓時感覺天都塌下來了!
“不可能,你騙我!”我撕心裂肺地哭喊道:“昨天他還在我的肚子里動,今天怎么可能就死了呢?”
翠兒道:“娘娘請節哀吧!小皇子真的沒了!”
我無力地癱倒在床上,心里痛楚萬分。孩子,我可憐的孩子啊!懷胎十月他怎么就死了呢?我已經失去了皇上的寵愛,上天為什么還要奪走我的孩子?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擦干眼淚對翠兒說道:“把孩子抱過來讓我看一眼,我這個做娘親的還沒有看看他呢!都不知道是男是女。”
翠兒依舊呆在原地,她的聲音像蚊子般在我耳邊響起:“貴妃娘娘吩咐人埋掉了。”
“什么?”我心里一驚,道:“那個賤婢來過了?”
翠兒不說話,只是點點頭。
頓時,一股怒火從我心中燒起。這個賤婢,她奪走了皇上對我的寵愛還不算,竟然還害死了我的皇兒!一定是怕別人發現她下了毒手,所以才匆匆加我的孩兒埋掉,好清洗她的罪證!
“賤人!我要你不得好死!”我惡狠狠地罵道。
窗外下起了傾盆大雨,雷鳴閃電不斷,似乎是老天爺也在為我傷心,為我憤怒。我披頭散發地不顧翠兒在身后叫喚,獨自一人冒著大雨沖入了長生殿。
此時已是深夜,宮娥太監們都已睡下了。大殿內漆黑一片,我摸索著走到床前,帳中人已然熟睡。她肥碩的身子告訴我,她就是楊玉環。想到我那枉死的孩兒,我變怒從心中起!毫不猶豫地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賤人,還我孩兒的命來!”我惡狠狠地說。
她一下子被驚醒,驚恐萬分地看著我,說道:“我……我沒有殺死你的孩子!”說完,她不停地掙扎著,但我依舊死死掐住不放。大概是我們的聲響驚動宮人,他們掌燈一看,便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機靈的太監跑出殿外呼救去了。我看著他們一個個慘白驚恐的臉,忍不住冷笑了。
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沖了進來,不容我看清,他已經一把將我推開了。我退后幾步,定睛一看,原來是皇上。我滿腹委屈的奔上前去,哭道:“皇上,這個賤人害死了我們的孩子!”
“放肆!”唐玄宗一聲怒喝,他的眼神里滿是憤怒。
我指著床上那個賤婢,大聲說道:“她殺了我們的孩子,我要殺了她為孩子報仇!”說完,我奮力正欲沖過去,皇上卻抬手給了我一個響亮的耳光。
只聽“啪”地一聲,我右邊的臉頰便火辣辣的疼。我捂住臉頰呆呆地望著他,他冷峻的面容閃過一絲寒氣,我不禁打了個冷顫。
“皇上!請皇上饒了姐姐吧,她剛剛失去了皇子,心里肯定難受!”那個賤婢假惺惺的替我求情。她的聲音媚得讓男人骨子里發酥,而我聽了只是想吐。
唐玄宗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脖子,柔聲道:“還疼嗎?”
她楚楚可憐的搖搖頭,卻道:“皇上不要怪罪姐姐,我沒事。”
唐宣宗愛憐的將她摟入懷中,冷冰冰說道:“來人,將這個瘋子壓回上陽宮,沒有朕的命令,永遠不許她踏出宮門半步!”
皇上說這這句話的時候沒有看我,他大概也不想再看見我了。
永遠也不。
因為他將我禁足。
我愣了愣,繼而仰天大笑。我笑我自己。
一路上跌跌撞撞回到了上陽宮,宮人們并沒有因為我被貶而刁難我,相反,他們待我比從前更好了。翠兒見我一身狼狽的回來,立刻打來熱水為我洗漱更衣。我像個木偶似的任由她擺布,腦海里浮現唐玄宗那冷峻的面容揮之不去。
“娘娘,小皇子真的是一出生便沒了氣息,我去請皇上的時候,皇上出宮狩獵去了。貴妃娘娘怕你醒來看見小皇子會傷心,所以才命人將小皇子埋葬。”翠爾說。
原來是這樣!
竟然是這樣!
明明受傷的人是我,但事實卻告訴我,我錯了。犯錯的是我。
我心里一酸,臉上卻笑了起來。
翠兒見我這副模樣,擔憂道:“娘娘不舒服就哭出來吧,這樣心里好受些!”
而我卻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哀莫大于心死。
從此,我不再吹白玉笛,不再跳《驚鴻舞》。我只是安安靜靜的待在上陽宮里,看云卷云舒花開花落。
一日,楊玉環突然找到我。當時站在梅樹下的我遠遠看著她笑盈盈朝我走來,像一朵盛開的牡丹花。讓我雙眼灼傷的不是她嬌艷的面容和華麗的衣裳,而是她微微隆起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