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嗎?清水灣小區2號樓三單元101室有老太太摔倒了,請你們快來,救救她!”
打完電話,我用望遠鏡就死死地盯著101室的窗口。
老人就直直地躺在屋子客廳的地面上,一動也不動。
直到看見警車停在對面的樓梯口,又看到從隨后趕到的120救護車里跳下來兩個醫生,我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一些。緊跟著,看見對面樓里進進出出都是人影,高高低低全是叫喊聲,敲門聲,最后門被撞破,幾個年輕人把老太太抬上救護車,一切又歸于平靜,我長長舒了一口氣。
我跟老太太素不相識,我住在老太太對面樓里。
我跟老太太又非常熟悉,每天都要回對面望上幾眼 ,知道老太太一個人住在對面的101。
老人有兒子,兒子不常來看她。兒子每一次來都把家里搞得家里雞飛狗跳,直到老太太把兒子罵走才算告一段落。
老太太常常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打盹兒,我常常拿望遠鏡透過陽臺的落地窗望著她發呆。
我和她一樣孤獨。
我今年才13歲,三年前的那次車禍,讓我成了一個孤兒,也讓我成了這間大房子唯一的主人,我搬進了城里,卻失了笑容。
我從小跟奶奶生活在鄉下,父母的樣子在我心里很模糊。直到三年前,他們衣著光鮮地去鄉下接我回城。
我躲在奶奶家房后堆放雜物的夾道里不肯見他們,又被他們態度強硬地塞進一輛面包車,就開上了高速。
我一路沉默,盡管他們一直向我道歉,解釋他們在城里生活有多么忙多么不容易,我依然無法將這兩個貌似事業有成的人與我的父母扯上聯系。
我的眼睛里有奶奶青筋暴露的雙手,和家里低矮的柵欄門,還有奶奶養的那條名叫“笨笨”的小狗。
車廂里的空氣實在壓抑,我扭頭看向窗外。
突然車廂劇烈地晃動起來,還沒等我明白怎么回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劇烈的疼痛使我清醒過來已經是三天以后了。
四周一片潔白,我看到奶奶溝壑縱橫的臉愈加蒼老了。
父母死了,給們我留下了一套房子和失了一條腿的身體。
奶奶舍不得她的老屋,我固執地搬進了父母買的那套大房子里,那些鋼筋水泥板,隔絕了我與外界的聯系,我透過玻璃去感受外界的光亮,也給自己一個支撐下去的理由。
我把自己埋葬在文字里,也把自己封鎖進歲月中。我像個套中人,把自己包裹的密不透風。
我的沉默寡言,讓我在學校里很孤立,我融不進同學們的興高采烈,他們也擠不進我的落落寡歡,我喜歡把自己鎖進一方心靈的密室獨自療傷。
有清風掠過。老太太的兒子應該聯系上了吧!
一連幾天,我每天都拿出望遠鏡望向對面,101室始終一片靜寂。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老太太的兒子抱著一大束鮮花攙著老太太從外小區外面進來,老太太紅光滿面,臉上是一層陽光般的溫暖。
我竟然想哭。
我回頭看了看自己的臥室,一縷陽光正鋪在床上,空氣中有甜絲絲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