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往后的日子,她們還會用手指,肩旁,雙腳,甚至整個生命,為了孩子,去抵擋、承擔、忍受一切。做好一個母親,有太多的艱難。不過,每一位母者,都甘愿承受,并且滿足。”
母者
母者這個題目,借用自簡媜的同名散文。在此,想用來談談公車上遇見的幾位母親,還有自己的媽媽。
01
準備下車前,看見一對母女。
母親已是滿頭白發(fā)。身旁的女兒也有五十歲左右,她也一定有了自己的孩子。常說,只要自己的父母親還在,我們就是永遠的孩子。可看著身旁的兩人,我漸漸有一種錯覺:她們的角色已經(jīng)互換。白發(fā)的母親偏著頭靠在女兒肩上,就如小時候的我們被母親抱在懷里,貪婪地將小小的頭使勁鉆入她的懷抱。
作為女兒的婦女,一直微笑著,帶著安慰的口吻說,快到了,快到了。她的手里拿著一大袋子的衛(wèi)生紙。而母親一直皺著眉頭,不時可以聽見忍耐著的呻吟聲,有壓抑的痛苦。她應該是暈車了。
小時候,我也是一個暈車很嚴重的人。每坐一次車,都好像死了一回。在心里對自己發(fā)誓說,這一輩子我再也不坐車了。而母親也總是安慰我說,快到了,快到了。
02
換乘另一輛車,正是周五下班的高峰時期,這座城市被大雨困住。我同這一車的乘客也被困住,堵在了立交橋上。
靠著后車門的那個柱子站著,等待,無聊的我,開始觀看坐在過道左右兩邊的婦女。
左邊的她,腳上穿了一雙綠色的軍用膠鞋。右腳的前端破了一個洞。粗糙的雙手抱著一個很小的蛇皮袋子,里面裝的應該是她掙錢養(yǎng)家的工具。被歲月雕琢了的臉龐,留有深深地皺紋,如溝壑,卻一直笑著。她的兩顆門牙漏在外面,很突兀。兩顆牙齒間還有一個大大的豁口。
這讓我想起了母親那一口同樣不漂亮、不整齊的牙齒。
對于還是幼兒時的你我,她們的牙齒是那般美麗,且意義重大。在每一個你我很小很小的時候,那些堅硬的食物都是由它們一下一下咬碎的。母親用自己,將我們哺育。
在往后的日子,她們還會用手指,肩旁,雙腳,甚至整個生命,為了孩子,去抵擋、承擔、忍受一切。
03
右手邊,坐著的兩位婦女,她們應該是同事。靠窗的那位,說話的聲音很大,整個人有一種生命力在膨脹的感覺。第一眼看上去,覺得她很胖,細看,又不是一般的那種虛虛的胖,她的臉龐和手臂都是緊緊的肉。
視線向下移,才發(fā)現(xiàn)她肚子里有小寶寶了。一下就覺得,心情大好,有一個小生命就要來到這世界,有一個女子要真正的成為女人。
即將到來的孩子,讓這個女子變?yōu)槭篱g的另一位母者。當然,她也會發(fā)現(xiàn),做好一個母親,有太多的艱難。
不過,每一位母者,都甘愿承受,并且滿足。
04
母親曾告訴我:
小時候,還是嬰兒的我,每天夜里都必須要媽媽或爸爸抱著,才會入睡。
他們抱著我,在房間里走來走去,不知走了多久,看我睡著了,想把我放在床上。可是,一放上去,我就開始大哭。
就這樣,每個夜晚,我都睡在母親的懷抱里,而她,只能徹夜無眠。現(xiàn)在,母親有時候會開玩笑一般說,她手上和腳上的風濕,是我小時候折磨出來的。確實是這樣。母親用自己的整個生命講我弟弟養(yǎng)大。
母親說這些的時候,是微笑著的,同其他母親一樣,她甘愿承受,且滿足。
05
看著右手邊的她,快要做母親了;
看著左手邊的她,在為了孩子,與生活奮斗;
想起上一輛車上坐在一起的母女,一句歌詞跳入腦海——“長大后,我就成了你“。
覺得幸福。
初稿 2012-3-31
改 2017-11-21
補記:
一篇舊文,給母親,用文字的形式。
我們總是不習慣將感情表達,這是不應該的。
記得,初中時的我,還會幫媽媽買一些小禮物回去。越長大越沉默,給自己找來好多的借口。最多的,就是那一句:“我們中國人不習慣這樣的方式”。可是,我知道,母親是喜歡我做過的那些小事情的。
初二那一年,我們幾個好友一起,每個人都給自己的媽媽買了一個發(fā)卡。母親拿到了,只是笑笑,什么都沒有說。第二天,她把它戴在了頭上。
這些年每次假期回家,也都記著要給家人帶著些什么。
2017.8.14? 日記一則
此刻,和媽媽坐在沙發(fā)上,一起聽著電視。電視放著電視劇,我們都沒看,她看著手機上打毛衣的圖片,我寫著這篇文字。
01
一直很佩服媽媽,她不識字,卻看得懂編織毛衣的衣服,在我看來,那后面的編織說明,簡直就是無字天書。
從我很小的時候到現(xiàn)在,村里的阿姨們,經(jīng)常會來請教媽媽如何打毛衣,她就一針一針地教她們,常常是幫她們起一個開頭。
她們打到中途,可能是幾天以后,不會了,媽媽就又開始幫她們。有時候,阿姨們打錯了,媽媽也幫她們把已經(jīng)打好的拆掉,再重新起頭、重新來過。
像老師教學生,不,比很多老師更好,更有耐心。
02
這幾年,有一些新嫁來村里發(fā)年輕女子,要給自己的寶寶打衣服了,都還是會來找媽媽幫忙。
今年國慶假期時,回到家中待了三天,幾乎沒有出門。最后一天,在門口,和媽媽、阿姨們一起聊天,她們織著毛衣,或者是給親人的子女,或者是給自己子女的子女。
媽媽也打著毛衣,我看著那毛衣是小朋友穿的,就問:“媽,你這個衣服給誰打的呀?”
“給你的娃兒打的呀!”旁邊的阿姨們幫著回答。
媽媽似乎也沒說什么,繼續(xù)擺弄著手里的毛衣和棒針。
我似乎也只是笑了笑。
阿姨們繼續(xù)說:“你要搞快耍個朋友了,你媽等著抱孫子,都都不急了。”“你看嘛,這么多小衣服都給你打好了,你要搞快啊!”
我知道阿姨們是關心我,可是感情、婚姻、家庭……這些是著急不來的。
前幾年,媽媽也經(jīng)常催促我。有幾次我有點生氣,差點發(fā)火了。
后來回家,聊了幾次,知道我的想法,媽媽也就不那么經(jīng)常催促了。至少是電話中。
但是,對于我的感情、戀愛,以后的婚姻、家庭,作為母親,她的心里著急不?
一定是著急的。怎么可能不著急呢?她和爸爸都馬上是50歲的人了。他們不關心我和弟弟,關心誰呢?
而我呢?急也急不來。要走的道路,要去的地方,慢慢清晰,道路在眼前漸次顯現(xiàn)。
一切隨緣。
不盼望,不期待,不強求。
03
寫到這里,抬起頭,問媽媽關于打毛衣的事情。
她說,先打著嘛,也沒事情做。
還說,今天下午我的兩個孃孃又讓她幫忙起頭,給孫子輩的打毛衣了。
哎,媽媽已經(jīng)學會迂回地暗示我了。
我也只能淡定地裝作沒聽懂,淡淡地回應一聲“哦”。
然后,我繼續(xù)寫著這一點文字。
還好,有文字,讓此刻當下的一切,擁有長久生命。
挺好。
高書安
2017.08.14 家中
改 2017.11.21 成都
祝,閱讀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