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被送進這個房間,放在角落的時候,我從來沒有考慮過我會有怎樣的命運。
我的前生是誰?我沒有一點記憶。也許是扔在街道邊的塑料袋?或者是裹著一具尸體的包裝袋?或者是裝進高檔茶具包裝里的塑料泡沫?我想這樣多,有什么用?我只想記得一點,就是我在這個角落里的責任。
可我卻有一顆敏感的文學夢想,是受他的影響嗎?我不敢說出來,我害怕旁邊的簸箕和笤帚兄弟倆笑我。哦!我是誰?忘了自我介紹,我是墻角那個垃圾桶。不,你不用驚訝,我確實是一個垃圾桶。簸箕和笤帚兄弟比我早到這里,它們告訴我上一個人在這里時的故事,一個很老套的關于奮斗和愛情的故事,我不愛聽它們胡謅。我喜歡看著他拿起書,靜靜看書的模樣,或者他沏好一杯茶,靜靜出神的樣子。
我很多時間不說話。我有些憂郁,整天就窩在那里,看著從我身邊經過的鞋子,在地上留下不同的腳印,這些腳印從來沒有揚起過塵土,卻一個個蘊含著悲歡離合,這些悲歡離合承載著一個個孤獨的靈魂,其中更多是他的。
他就在我的左前方,大大的辦公桌上放著一臺電腦,電腦旁邊是一個文件架,辦公椅靠墻放著一個中式方桌,我知道他特別喜歡它,上面放著他喜愛的書、稿子、茶葉。
他大部分時間是趴在電腦上寫他的稿子,這個時候整個辦公室里安靜的讓我喜歡。我看著他,他專注的神情讓我不那么憂郁了,讓我突然想走到他身邊。有時下午,陽光最后照進房間的光線里跳動著小小的浮游物,它們邊嘲笑我,邊肆無忌憚的舞動。他會坐在我對面的沙發上,沏好一杯茶,然后看著那些茶葉在杯子里上下翻動,不去喝,也不去碰,就那樣看著,看著它變涼、變涼。我知道他此時一定寂寞極了。茶的顏色就像是外面的秋天,秋天一定像他說的那樣,村東是金黃的玉米,村西是大南瓜。他還喜歡拿著那本《平凡的世界》,自己一個人讀那些句子,讀到孫少平的時候,他的眼角微微濕潤了,他也一定有一個像孫少平一樣的人生經歷。晚上的時候,我喊《平凡的世界》給我講講它的故事,這個時候旁邊那兄弟倆就比較讓我煩悶,它們靠在我身上,一直對我說曾經遇到的那個粉色簸箕有多迷人。
今天下午的時候,他不停的朝窗戶外看,他在等人?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期待。
外面有人敲門,他急急忙忙去開門,進來一個穿白衣服的年輕女子,他熱情地招呼對方請坐,然后拿出自己喜歡的那套茶具,給她沏茶。他們就坐在我對面的沙發上,女子有些拘謹,叫著他老師。他一改往日的冷淡,對她說著關于自己的寫作。他這樣的侃侃而談只有在會畫蘭花的那個男人在的時候才這樣,現在對著這個女子這樣開心,我想他一定是遇到懂他的人了。女子說她近來有些恍惚,看什么總是負面的。他指著我說:你看那個垃圾桶,你會想到什么?女子認真地看著他,他扶了扶眼鏡,緩緩地說:“垃圾桶能帶走垃圾,留下干凈,這就是積極的一面,你的文章要去弘揚正能量,把積極的一面帶給自己的讀者,這是一個作家最基本都職責。”那個女子搖搖頭,說:“你知道我看到的是什么嗎?是憂郁。”他看著她說:你說說你怎么寫。她看著我,嘆了一口氣,說:它憂郁地蹲在角落里,從來不說話,也不去表達自己。它知道旁邊的簸箕、掃把會明白,它喜歡看著自己身邊不同的腳印,那些腳印揚起的塵土落在它的身上,可它還是不說話。我聽了有些吃驚,她仿佛就是我,或者我仿佛就是她。
我心里有些激動,想寫一首詩,然后讓他看我就像看她一樣。
他起身拿出一本書,送給了她,說:好好寫,有什么不懂及時告訴我,你會有一個美好的前程。
我很敬佩他這點,永遠會俯身指給來這里向他請教的每一個學生一條路。
看著窗外,他說:秋啊!我寫一封情書給你,可好?
是啊!我寫一封情書可好?
晚上的時候,他走了,留下靜悄悄的我。我有些憂郁了,今天,往我的肚子里他倒了四次茶渣。
今晚,你可能安眠?
窗外的涼風恰恰吹過你的發梢,
如同月影的白掠過我的眼睛。
這是到現在我唯一寫下的句子,寫給自己也寫給他。
我是一個愛文學的垃圾桶,如同他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