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本紀就是直敘當事人高祖。
或說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強。今聞章邯降項羽，項羽乃號為雍王，王關中。今則來，沛公恐不得有此。可急使兵守函谷關，無內諸侯軍，稍徵關中兵以自益，距之。”沛公然其計，從之。
——高祖又聽計！此計是針對項羽的。可見高祖是想爭天下的，他以為可以跟項羽抗衡了。所以，就準備針對項羽。
十一月中，項羽果率諸侯兵西，欲入關，關門閉。聞沛公已定關中，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關。
——此筆補出項羽本紀所無，項羽本紀無遣誰為將之事。“項羽大怒，使當陽君等擊關，項羽遂入，至于戲西。沛公軍霸上，未得與項羽相見。”
十二月中，遂至戲。沛公左司馬曹無傷聞項王怒，欲攻沛公，使人言項羽曰：“沛公欲王關中，令子嬰為相，珍寶盡有之。”欲以求封。
——此筆補出曹無傷事件。
亞父勸項羽擊沛公。方饗士，旦日合戰。是時項羽兵四十萬，號百萬。沛公兵十萬，號二十萬，力不敵。會項伯欲活張良，夜往見良，因以文諭項羽，項羽乃止。沛公從百余騎，驅之鴻門，見謝項羽。
——此筆略，因項羽本紀有詳細記載。可學詳略之文法。
項羽曰：“此沛公左司馬曹無傷言之。不然，籍何以生此！”沛公以樊噲、張良故，得解歸。歸，立誅曹無傷。
——整個鴻門宴，僅此一句寫完。簡略至極。這個總結的方法，也可以學。鴻門宴千余字，在高祖本紀中，司馬遷只總結，項羽說了一句，高祖因為誰而逃脫。總結能力，是不是超強。
也就是，高祖本紀，高祖詳，項羽略。項羽本紀，反之。二者互補，出事件全貌。項羽遂西，屠燒咸陽秦宮室，所過無不殘破。
——項羽。
秦人大失望，然恐，不敢不服耳。
——秦人。不是不服，是不敢不服。可見項羽是以武力服人，武力服人，人并非真服，只是不敢不服罷了。司馬遷的用字，如神。
懷王曰：“如約。”項羽怨懷王不肯令與沛公俱西入關，而北救趙，后天下約。乃曰：“懷王者，吾家項梁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主約！本定天下，諸將及籍也。”乃詳尊懷王為義帝，實不用其命。正月，項羽自立為西楚霸王，王梁、楚地九郡，都彭城。
——項羽。寫的更明白了，直下定論，項羽是“詳尊懷王為義帝，實不用其命”，詳，就是佯，佯裝。
負約，更立沛公為漢王，王巴、蜀、漢中，都南鄭。三分關中，立秦三將：章邯為雍王，都廢丘；司馬欣為塞王，都櫟陽；董翳為翟王，都高奴。楚將瑕丘申陽為河南王，都洛陽。趙將司馬昂為殷王，都朝歌。趙王歇徙王代。趙相張耳為常山王，都襄國。當陽君黥布為九江王，都六。懷王柱國共敖為臨江王，都江陵。番君吳芮為衡山王，都邾。燕將臧荼為燕王，都薊。故燕王韓廣徙王遼東。廣不聽，臧荼攻殺之無終。封成安君陳余河閑三縣，居南皮。
封梅鋗十萬戶。
——項羽分封諸侯。簡。因為項羽封諸侯，詳細該在《項羽本紀》，所以此處事勢不得不寫，只有略寫，因為是《高祖本紀》。
四月，兵罷戲下，諸侯各就國。
——一筆諸侯，交代過后，獨寫高祖。
漢王之國，項王使卒三萬人從，楚與諸侯之慕從者數萬人，從杜南入蝕中。去輒燒絕棧道，以備諸侯盜兵襲之，亦示項羽無東意。至南鄭，諸將及士卒多道亡歸，士卒皆歌思東歸。
——高祖之忍！
韓信說漢王曰：“項羽王諸將之有功者，而王獨居南鄭，是遷也。軍吏士卒皆山東之人也，日夜跂而望歸，及其鋒而用之，可以有大功。天下已定，人皆自寧，不可復用。不如決策東鄉，爭權天下。”
——韓信獻計。“跂而望歸”就是踮起腳尖盼望回來，例句，丈夫出門日久，妻子父母跂而望歸。
項羽出關，使人徙義帝。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乃使使徙義帝長沙郴縣，趣義帝行，群臣稍倍叛之，乃陰令衡山王、臨江王擊之，殺義帝江南。項羽怨田榮，立齊將田都為齊王。田榮怒，因自立為齊王，殺田都而反楚；予彭越將軍印，令反梁地。楚令蕭公角擊彭越，彭越大破之。陳余怨項羽之弗王己也，令夏說說田榮，請兵擊張耳。齊予陳余兵，擊破常山王張耳，張耳亡歸漢。迎趙王歇于代，復立為趙王。趙王因立陳余為代王。項羽大怒，北擊齊。
——項羽。暴虐無道，諸侯反。項羽以武力討伐天下。
八月，漢王用韓信之計，從故道還，襲雍王章邯。邯迎擊漢陳倉，雍兵敗，還走；止戰好畤，又復敗，走廢丘。漢王遂定雍地。東至咸陽，引兵圍雍王廢丘，而遣諸將略定隴西、北地、上郡。令將軍薛歐、王吸出武關，因王陵兵南陽，以迎太公、呂后于沛。楚聞之，發兵距之陽夏，不得前。令故吳令鄭昌為韓王，距漢兵。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高祖出關。
二年（公元前205年），漢王東略地，塞王欣、翟王翳、河南王申陽皆降。韓王昌不聽，使韓信擊破之。于是置隴西、北地、上郡、渭南、河上、中地郡；關外置河南郡。更立韓太尉信為韓王。諸將以萬人若以一郡降者，封萬戶。繕治河上塞。諸故秦苑囿園池，皆令人得田之，正月，虜雍王弟章平。大赦罪人。
——楚漢爭開始。寫高祖者，處處寫赦，寫寬，寫仁。寫項羽者，處處寫殺！
王之出關至陜，撫關外父老，還，張耳來見，漢王厚遇之。二月，令除秦社稷，更立漢社稷。
三月，漢王從臨晉渡，魏王豹將兵從。下河內，虜殷王，置河內郡。南渡平陰津，至洛陽。新城三老董公遮說漢王以義帝死故。漢王聞之，袒而大哭。遂為義帝發喪，臨三日。發使者告諸侯曰：“天下共立義帝，北面事之。今項羽放殺義帝于江南，大逆無道。寡人親為發喪，諸侯皆縞素。悉發關內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漢以下，愿從諸侯王擊楚之殺義帝者。”
——高祖哭義帝。政治上正確。
是時項王北擊齊，田榮與戰城陽。田榮敗，走平原，平原民殺之。齊皆降楚。楚因焚燒其城郭，系虜其子女。齊人叛之。田榮弟橫立榮子廣為齊王，齊王反楚城陽。項羽雖聞漢東，既已連齊兵，欲遂破之而擊漢。漢王以故得劫五諸侯兵，遂入彭城。項羽聞之，乃引兵去齊，從魯出胡陵，至蕭，與漢大戰彭城靈壁東睢水上，大破漢軍，多殺士卒，睢水為之不流。乃取漢王父母妻子于沛，置之軍中以為質。當是時，諸侯見楚彊漢敗，還皆去漢復為楚。塞王欣亡入楚。
——再補一筆天下大勢。寫項羽時，兼寫諸侯。
以下，皆按時間寫楚漢爭霸。
呂后兄周呂侯為漢將兵，居下邑。漢王從之，稍收士卒，軍碭。漢王乃西過梁地，至虞。使謁者隨何之九江王布所，曰：“公能令布舉兵叛楚，項羽必留擊之。得留數月，吾取天下必矣。”隨何往說九江王布，布果背楚。楚使龍且往擊之。
——漢，楚。
漢王之敗彭城而西，行使人求家室，家室亦亡，不相得。敗后乃獨得孝惠，六月，立為太子，大赦罪人。令太子守櫟陽，諸侯子在關中者皆集櫟陽為衛。引水灌廢丘，廢丘降，章邯自殺。更名廢丘為槐里。于是令祠官祀天地四方上帝山川，以時祀之。興關內卒乘塞。
——漢王后嗣。如今思項羽，唯有一虞姬也，無后無嗣。
是時九江王布與龍且戰，不勝，與隨何閑行歸漢。漢王稍收士卒，與諸將及關中卒益出，是以兵大振滎陽，破楚京、索閑。三年，魏王豹謁歸視親疾，至即絕河津，反為楚。漢王使酈生說豹，豹不聽。漢王遣將軍韓信擊，大破之，虜豹。遂定魏地，置三郡，曰河東、太原、上黨。漢王乃令張耳與韓信遂東下井陘擊趙，斬陳余、趙王歇。其明年，立張耳為趙王。
——高祖略地。
漢王軍滎陽南，筑甬道屬之河，以取敖倉。與項羽相距歲余。項羽數侵奪漢甬道，漢軍乏食，遂圍漢王。漢王請和，割滎陽以西者為漢。項王不聽。漢王患之，乃用陳平之計，予陳平金四萬斤，以閑疏楚君臣。于是項羽乃疑亞父。亞父是時勸項羽遂下滎陽，及其見疑，乃怒，辭老，愿賜骸骨歸卒伍，未至彭城而死。——補筆。項羽本紀中所無細節。范增中反間計。
漢軍絕食，乃夜出女子東門二千余人，被甲，楚因四面擊之。將軍紀信乃乘王駕，詐為漢王，誑楚，楚皆呼萬歲，之城東觀，以故漢王得與數十騎出西門遁。令御史大夫周苛、魏豹、樅公守滎陽。諸將卒不能從者，盡在城中。周苛、樅公相謂曰：“反國之王，難與守城。”因殺魏豹。
——補項羽本紀中所無。項羽本紀中，因為是項羽的角度，所以高祖如何謀劃，不甚明了。高祖本紀中，高祖的角度，則明白如畫。
漢王之出滎陽入關，收兵欲復東。袁生說漢王曰：“漢與楚相距滎陽數歲，漢常困。愿君王出武關，項羽必引兵南走，王深壁，令滎陽成皋閑且得休。使韓信等輯河北趙地，連燕齊，君王乃復走滎陽，未晚也。如此，則楚所備者多，力分，漢得休，復與之戰，破楚必矣。”漢王從其計，出軍宛葉閑，與黥布行收兵。
——四面楚歌前。高祖又聽計。
以下大段，寫楚漢苦苦相持，軍陣謀略之事。有興趣的可細讀。
漢王得韓信軍，則復振。引兵臨河，南饗軍小修武南，欲復戰。郎中鄭忠乃說止漢王，使高壘深塹，勿與戰。漢王聽其計，使盧綰、劉賈將卒二萬人，騎數百，渡白馬津，入楚地，與彭越復擊破楚軍燕郭西，遂復下梁地十余城。
——這里講個小故事。
酈食其這個人，是個厲害的人。當時，韓信在打齊國，一時打不下來，他獨身去找齊王。然后憑借著三寸不爛之舌，讓齊投降了。七十二城全降。齊王知道這人能說會道。在他進來之前，就準備了油鍋，準備煮他。結果酈食其進來問：“您可知天下人心歸向？” 齊王田廣說：不知道？酈食其說：你若知道，齊國保全宗祠，你不知道，則覆亡就在當前。齊王說：那你告訴我，天下人心向著誰？酈食其說：漢王，劉邦。說完就往油鍋里跳。
齊王連忙讓人拉住。說，老先生別生氣嘛，來，喝口茶，慢慢說。酈食其就的吧的吧說了一大堆，把天下大勢分析的很清楚。最后說：夫漢王發蜀漢，定三秦；涉西河之外，援上黨之兵；下井陘，誅成安君；破北魏，舉三十二城：此蚩尤之兵也，非人之力也，天之福也。今已據敖倉之粟，塞成皋之險，守白馬之津，杜大行之阪，距蜚狐之口，天下後服者先亡矣。王疾先下漢王，齊國社稷可得而保也；不下漢王，危亡可立而待也。
翻譯過來就是，漢王實力很強大了，據有敖倉的糧食，阻塞成皋的險要，守住了白馬渡口，堵塞了大行要道，扼守住蜚狐關口，天下諸侯若是想最后投降那就先被滅掉。齊王聽完，沉默半晌，說你說得對就投降了。然后給酈食其上酒上肉。
問題是韓信等著要打齊國。一聽說一個舌頭就能說下來７２座城池，老子打了幾個月，沒用！就生氣了。不管你投降不投降，繼續打。齊王以為自己投降了呀，就沒防備。結果韓信殺到了城下。齊王寶寶很委屈。說，酈食其你個騙子。你騙我。就把酈食其給放到油鍋里炸了。
死之前，酈食其說：干大事不拘小節，有胸懷大德也不怕背黑鍋。你放心，我去給你說韓信，讓他別打了。齊王說：你個騙子，還想騙我。直接把他扔在了油鍋里，自己逃跑了。本事不是非常大，但是跟高祖很透脾氣。都是不拘小節，縱酒使氣，疏闊狂放。劉邦很喜歡他，超級喜歡。而且這個人，有戰國士那種敢作敢為，勇于冒險的精神。
說這個故事呢就是說，韓信最后也被殺了。原因很多，這次事件多少有些影響的。嗯，后面我們讀韓信的時候就知道了。高祖在進入函谷關之前，跟項羽分別之后，就收了酈食其兄弟。所以，韓信這個人呢，貪功。當時諸侯大多如此。勢利眼。韓信跟項羽有點像。結局也都不好。婦人之仁，就說的是韓信。人都是有弱點的。項羽也虛的。項羽的小故事，也說幾個。
就是項羽這個人，你看動不動殺人，其實心很軟。他的士兵生病了，項羽撫摸著瘡口，淚如雨下，哭得不行。所以有些士兵很忠心項羽的，寧可跟著死。但是，一到封官的時候，項羽就猶豫了。小恩小惠很多。但是大事上糊涂的不行。
四年，項羽乃謂海春侯大司馬曹咎曰：“謹守成皋。若漢挑戰，慎勿與戰，無令得東而已。我十五日必定梁地，復從將軍。”乃行擊陳留、外黃、睢陽，下之。漢果數挑楚軍，楚軍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馬怒，度兵汜水。士卒半渡，漢擊之，大破楚軍，盡得楚國金玉貨賂。大司馬咎、長史欣皆自剄汜水上。項羽至睢陽，聞海春侯破，乃引兵還。漢軍方圍鐘離眛于滎陽東，項羽至，盡走險阻。
——項羽末路。
韓信已破齊，使人言曰：“齊邊楚，權輕，不為假王，恐不能安齊。”漢王欲攻之。留侯曰：“不如因而立之，使自為守。”乃遣張良操印綬立韓信為齊王。
——看，韓信的要求，他要當齊王。高祖不愿意，準備打他。張良說，忍了吧。高祖就忍了。項羽，根本就不知道啥叫忍，你敢跟老子要官？弄你。區別還是蠻大的。
這時候的韓信，
歸楚，則楚勝。歸漢，漢勝。大家看得都很明白。項羽聞龍且軍破，則恐，使盱臺人武涉往說韓信。韓信不聽。田橫往從之。
——項羽也怕韓信，讀高祖本紀，項羽本紀，只有此處，項羽害怕了，“恐”。可見韓信之重要。所以，項羽就做了個動作，啥動作？就是項羽本紀里面，他要單挑。
楚漢久相持未決，丁壯苦軍旅，老弱罷轉馕。漢王項羽相與臨廣武之閑而語。項羽欲與漢王獨身挑戰。
——戰爭之殘酷。項羽虎豹之心，也有不忍。司馬遷之悲憫心。
漢王數項羽曰：“始與項羽俱受命懷王，曰先入定關中者王之，項羽負約，王我于蜀漢，罪一。秦項羽矯殺卿子冠軍而自尊，罪二。項羽已救趙，當還報，而擅劫諸侯兵入關，罪三。懷王約入秦無暴掠，項羽燒秦宮室，掘始皇帝冢，私收其財物，罪四。又彊殺秦降王子嬰，罪五。詐阬秦子弟新安二十萬，王其將，罪六。項羽皆王諸將善地，而徙逐故主，令臣下爭叛逆，罪七。項羽出逐義帝彭城，自都之，奪韓王地，并王梁楚，多自予，罪八。項羽使人陰弒義帝江南，罪九。夫為人臣而弒其主，殺已降，為政不平，主約不信，天下所不容，大逆無道，罪十也。吾以義兵從諸侯誅殘賊，使刑余罪人擊殺項羽，何苦乃與公挑戰！”
——以上，高祖罵項羽，數落項羽大罪十件。
始與項羽俱受命懷王，曰先入定關中者王之，項羽負約，王我于蜀漢，罪一。（是實。）
秦項羽矯殺卿子冠軍而自尊，罪二。（是實，然則不算罪，情勢所逼。）
項羽已救趙，當還報，而擅劫諸侯兵入關，罪三。（是實，但高祖自己也是如此，責備過甚。）
懷王約入秦無暴掠，項羽燒秦宮室，掘始皇帝冢，私收其財物，罪四。（是實。）
又彊殺秦降王子嬰，罪五。（是實。）
詐阬秦子弟新安二十萬，王其將，罪六。（是實。）
項羽皆王諸將善地，而徙逐故主，令臣下爭叛逆，罪七。（是實。）
項羽出逐義帝彭城，自都之，奪韓王地，并王梁楚，多自予，罪八。（逐義帝是項羽的大錯誤。后面則是正常，高祖自己也打別人，不該以此責備。）
項羽使人陰弒義帝江南，罪九。（是實。）
夫為人臣而弒其主，殺已降，為政不平，主約不信，天下所不容，大逆無道，罪十也。（是實。）
吾以義兵從諸侯誅殘賊，使刑余罪人擊殺項羽，何苦乃與公挑戰！（高祖口才，氣死項羽。）
這些話，都是占輿論高點的。項羽無話可對，能被氣死。果然——項羽大怒，伏弩射中漢王。聽完也不說話，先射一箭。
漢王傷匈，乃捫足曰：“虜中吾指！”漢王病創臥，張良彊請漢王起行勞軍，以安士卒，毋令楚乘勝于漢。漢王出行軍，病甚，因馳入成皋。
——高祖。看高祖的反應。射到了胸，卻捂著腳說：媽呀，射中我腳趾頭了。
病愈，西入關，至櫟陽，存問父老，置酒，梟故塞王欣頭櫟陽市。留四日，復如軍，軍廣武。關中兵益出。
——高祖只走政治。項羽只知軍事。
當此時，彭越將兵居梁地，往來苦楚兵，絕其糧食。項羽數擊彭越等，齊王信又進擊楚。項羽恐，乃與漢王約，中分天下，割鴻溝而西者為漢，鴻溝而東者為楚。項王歸漢王父母妻子，軍中皆呼萬歲，乃歸而別去。
啥叫“往來苦楚兵”？就是指往來苦楚兵，就是游擊戰。也不正面打，騷擾。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
——注意，“項羽恐”三字。恐，就是害怕。項羽一生，可恐之事不多。此時卻害怕起來了。再注意“軍中皆呼萬歲”，不寫項羽軍，也不寫高祖軍，項羽本紀也有此句。可見，兩軍皆苦于戰，人心思和。
項羽解而東歸。漢王欲引而西歸，用留侯、陳平計，乃進兵追項羽，至陽夏南止軍，與齊王信、建成侯彭越期會而擊楚軍。至固陵，不會。楚擊漢軍，大破之。漢王復入壁，深塹而守之。用張良計，于是韓信、彭越皆往。及劉賈入楚地，圍壽春，漢王敗固陵，乃使使者召大司馬周殷舉九江兵而迎（之）武王，行屠城父，隨（何）劉賈、齊梁諸侯皆大會垓下。立武王布為淮南王。
——項羽歸。高祖不歸。高祖偷襲，卻又打不過。項羽真是項羽，高祖真是高祖。垓下來了。
五年，高祖與諸侯兵共擊楚軍，與項羽決勝垓下。
——一筆，風雨驟至。
淮陰侯將三十萬自當之，孔將軍居左，費將軍居右，皇帝在后，絳侯、柴將軍在皇帝后。
——韓信（淮陰侯），前軍；孔將軍，左軍；費將軍右軍；高祖，中軍；絳侯、柴將軍，后軍。注意層次，看他輕松寫來，如在眼前。諸侯者，以上人也。而此時垓下出，注意司馬遷稱呼，劉邦稱為“皇帝”，可見此一戰之重要。
項羽之卒可十萬。
——對比上文，劉邦前后左右，而項羽一獨夫。可憐！
淮陰先合，不利，卻。
——前軍。不利。
孔將軍、費將軍縱，楚兵不利，
——左軍，右軍，縱出。
淮陰侯復乘之，大敗垓下。
——前軍復回，三面夾擊，項羽敗。
看他寫交戰，層次分明，清晰如畫。四面楚歌，而此三面矣，獨不寫第四面者，司馬遷為高祖隱仁，不欲加以戰。
項羽卒聞漢軍之楚歌，以為漢盡得楚地，項羽乃敗而走，是以兵大敗。
——項羽，略。細見項羽本紀，此處不復多言。
使騎將灌嬰追殺項羽東城，斬首八萬，遂略定楚地。魯為楚堅守不下。
——注意，“使騎將灌嬰”之前無主語。而主語在段首，“五年，高祖與諸侯兵”，高祖角度。
漢王引諸侯兵北，示魯父老項羽頭，魯乃降。遂以魯公號葬項羽谷城。還至定陶，馳入齊王壁，奪其軍。
——略。事在項羽本紀即他文中。此處敘高祖。
以上，注意司馬遷前后文的次序。前后左右，依次寫來。
正月，諸侯及將相相與共請尊漢王為皇帝。漢王曰：“吾聞帝賢者有也，空言虛語，非所守也，吾不敢當帝位。”
——高祖一讓。
群臣皆曰：“大王起微細，誅暴逆，平定四海，有功者輒裂地而封為王侯。大王不尊號，皆疑不信。臣等以死守之。”
——群臣再進。
漢王三讓，不得已，曰：“諸君必以為便，便國家。”甲午，乃即皇帝位氾水之陽。
——漢王三讓。
大家要注意，這個三讓是程序，必須走的程序。讀書會經常遇到，比如《三國演義》中曹丕逼人家讓位，也有三讓。劉備當皇帝，也三讓。這時候，群臣一定要把持住，甚至可以“挾持”皇帝。這時候也是皇帝觀察群臣的時候，一定要說話。所以，你給董事長過生日，董事長說算了，你不能停，一定記得說三次。天下難的，天下有天命。何況高祖是平民百姓起來的。謙恭敬畏之心一定要有。三讓，便不再讓。再讓就過分了。這是政治程序。
讀《水滸傳》，梁山推宋江當老大，宋江也得三讓。最后“拗不過眾人”，只得坐了首座。總之，反正歷史當皇帝而不讓的，基本沒有好下場。這個程序深入人心。多讀歷史，你就慢慢明白了，讓，非常重要。尤其政治場合。這里，最后再說一個點。甲午，乃即皇帝位氾水之陽。山之陽為南 水之陽為北。在氾水之陽，就是氾水的北面，面朝南，就是坐北朝南，這叫南面而王。這也是不能亂的程序。
以上一篇風云文字。以下，是高祖治國。
皇帝曰義帝無后。齊王韓信習楚風俗，徙為楚王，都下邳。
——看高祖第一件事。是追義帝，表示不忘本。項羽絕對不會如此做。高祖第二件事，是讓韓信當楚王。
建成侯彭越為梁王，都定陶。
——封一王。
故韓王信為韓王，都陽翟。
——封一王。
徙衡山王吳芮為長沙王，都臨湘。
——封一王。
番君之將梅鋗有功，從入武關，故德番君。淮南王布、燕王臧荼、趙王敖皆如故。
——其他如常。這都是有政治用意的，非常高深的決策。
天下大定。高祖都洛陽，諸侯皆臣屬。故臨江王驩為項羽叛漢，令盧綰、劉賈圍之，不下。數月而降，殺之洛陽。
——殺一王。
五月，兵皆罷歸家。諸侯子在關中者復之十二歲，其歸者復之六歲，食之一歲。以下，高祖論天下。向來是千古名言。高祖置酒洛陽南宮。高祖曰：“列侯諸將無敢隱朕，皆言其情。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項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
——高祖問何以得天下。
高起、王陵對曰：“陛下慢而侮人，項羽仁而愛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降下者因以予之，與天下同利也。項羽妒賢嫉能，有功者害之，賢者疑之，戰勝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所以失天下也。”
——高起、王陵答。司馬遷筆法。
高祖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夫運籌策帷帳之中，決勝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饋餉，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項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為我擒也。”
——高祖自解。司馬遷筆法。
讀這段文字，可曾想起《項羽本紀》與《高祖本紀》中高祖之無數“善”字？一切鋪墊，歸到此時高祖一段話上。這也是政治宣言。就是說，我會用人的，你們放心啦，這是我的特點。大家好好干，我會重用你們的。高祖欲長都洛陽，齊人劉敬說，乃留侯勸上入都關中，高祖是日駕，入都關中。六月，大赦天下。——高祖定都關中。天下大定乎？否。天下事情多了。
加點題外話。
高祖這個皇帝呀。有點意外。其實別人推他，未必是好心，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但高祖長袖善舞，竟然成功了，也不是一般人。再就是，一個國家的建立，必然選擇一個制度，是選擇聯邦制度呢還是選擇共和國制度呢？漢高祖的過渡，也很有眼光和手腕。他是半封建半郡縣。慢慢過渡下去，一直到漢武帝，徹底集權一統，天下之有郡縣制，再無封建。
皇帝不好當，創業皇帝更加不好當。槍打出頭鳥。如果敗了，其他人可以投降，劉邦必定是被砍頭的誅九族的。而且這也是開天辟地第一次。即便是周天子，也說自己是有天命的。其后春秋戰國，打來打去，最多當到王。有些當了王，沒幾天自己取消了，壓力非常大。除了楚國這種蠻夷，不管你，老子直接當王。楚國最初被封的是子爵。他自己直接當了王。而且那些都是有繼承的。項羽是楚國貴族，也只能選擇當霸主，西楚霸王嘛，不敢當皇帝，不是不想當，是當不了。劉邦是個平頭百姓。偷窺天命，本來就忌諱。而且是自封的，沒有讓。
高祖欲長都洛陽，齊人劉敬說，乃留侯勸上入都關中，高祖是日駕，入都關中。六月，大赦天下。
——立國定都。
定都是個大事。唐武則天以前，關中集團可真是政治上的主宰。中國的政治中心一直是慢慢南移的。后世洛陽起，一直到南京。從黃河流域慢慢轉到長江流域。直到民國政府，也是以長江流域為主的。順便解釋一下，關中：指的是“四關”之內，東潼關（函谷關）、西散關（大震關）、南武關（藍關）、北蕭關（金鎖關）。就是現在的陜西中部。函谷關我們很熟悉，秦孝公據崤函之固，函，就是函谷關。關中是一馬平川的。高祖為何想定都洛陽，又去了關中。你們可以自己研究一下。
十月，燕王臧荼反，攻下代地。高祖自將擊之，得燕王臧荼。即立太尉盧綰為燕王。使丞相噲將兵攻代。
——一王反。樊噲攻。皇帝難當。
其秋，利幾反，高祖自將兵擊之，利幾走。利幾者，項氏之將。項氏敗，利幾為陳公，不隨項羽，亡降高祖，高祖侯之潁川。高祖至洛陽，舉通侯籍召之，而利幾恐，故反。
——一將不服。皇帝難當。
六年，高祖五日一朝太公，如家人父子禮。太公家令說太公曰：“天無二日，土無二王。今高祖雖子，人主也；太公雖父，人臣也。柰何令人主拜人臣！如此，則威重不行。”后高祖朝，太公擁篲，迎門卻行。高祖大驚，下扶太公。太公曰：“帝，人主也，柰何以我亂天下法！”于是高祖乃尊太公為太上皇。心善家令言，賜金五百斤。
——帝王心術。以上，簡筆。敘天下初定，有人不服。而插一筆高祖立威。
十二月，人有上變事告楚王信謀反，上問左右，左右爭欲擊之。用陳平計，乃偽游云夢，會諸侯于陳，楚王信迎，即因執之。是日，大赦天下。田肯賀，因說高祖曰：“陛下得韓信，又治秦中。秦，形勝之國，帶河山之險，縣隔千里，持戟百萬，秦得百二焉。地勢便利，其以下兵于諸侯，譬猶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夫齊，東有瑯邪、即墨之饒，南有泰山之固，西有濁河之限，北有勃海之利。地方二千里，持戟百萬，縣隔千里之外，齊得十二焉。故此東西秦也。非親子弟，莫可使王齊矣。”高祖曰：“善。”賜黃金五百斤。
——人告韓信反。韓信到底反沒反。想想前事。
再看高祖手段。人有上變事告楚王信謀反。“人”，哪個人？叫什么？沒有。可見不是實證。而高祖問眾人，眾人爭說打。高祖說，這樣吧，咱們出去到湖北旅游一下，突然就跑到韓信兵營里去了。韓信還出來迎接，當場就被拿下。
后十余日，封韓信為淮陰侯，分其地為二國。高祖曰將軍劉賈數有功，以為荊王，王淮東。弟交為楚王，王淮西。子肥為齊王，王七十余城，民能齊言者皆屬齊。乃論功，與諸列侯剖符行封。徙韓王信太原。
——分韓信權！
以上，都是內部。
七年，匈奴攻韓王信馬邑，信因與謀反太原。白土曼丘臣、王黃立故趙將趙利為王以反，高祖自往擊之。會天寒，士卒墮指者什二三，遂至平城。匈奴圍我平城，七日而后罷去。令樊噲止定代地。立兄劉仲為代王。——匈奴出。匈奴者，外禍也。自高祖起，邊亂數百年。代地。這個地方我們記住。以后會經常看到，大約是現在的山西蒙古一代。二月，高祖自平城過趙、洛陽，至長安。長樂宮成，丞相已下徙治長安。——長樂宮成！以上，國號定，國度定，威權立，皇宮成。
八年，高祖東擊韓王信余反寇于東垣。
——又一王反。皇帝難當。
蕭丞相營作未央宮，立東闕、北闕、前殿、武庫、太倉。高祖還，見宮闕壯甚，怒，謂蕭何曰：“天下匈匈苦戰數歲，成敗未可知，是何治宮室過度也？”蕭何曰：“天下方未定，故可因遂就宮室。且夫天子四海為家，非壯麗無以重威，且無令后世有以加也。”高祖乃說。——未央宮成。詩里看到說未央宮的，就是這個。
高祖之東垣，過柏人，趙相貫高等謀弒高祖，高祖心動，因不留。代王劉仲棄國亡，自歸洛陽，廢以為合陽侯。
——廢一侯。看高祖機智。別人預謀殺他，他能感覺到，趕緊逃。
九年，趙相貫高等事發覺，夷三族。廢趙王敖為宣平侯。是歲，徙貴族楚昭、屈、景、懷、齊田氏關中。
——再廢數侯。
未央宮成。高祖大朝諸侯群臣，置酒未央前殿。高祖奉玉卮，起為太上皇壽，曰：“始大人常以臣無賴，不能治產業，不如仲力。今某之業所就孰與仲多？”殿上群臣皆呼萬歲，大笑為樂。
——入主未央宮。
上面有個細節注意。“殿上群臣皆呼萬歲，大笑為樂。”可見紀律不好，比較隨意，也不跪著磕頭。
十年十月，淮南王黥布、梁王彭越、燕王盧綰、荊王劉賈、楚王劉交、齊王劉肥、長沙王吳芮皆來朝長樂宮。春夏無事。
——諸侯來朝。記住這些王。他們都是有兵權的，他們當初推劉邦上位。如今來朝拜，這是很標致的事件。并非閑筆。
七月，太上皇崩櫟陽宮。楚王、梁王皆來送葬。赦櫟陽囚。更命酈邑曰新豐。
——太上皇死。送葬者，來朝數王，今日只來了楚王、梁王。仔細揣摩。
八月，趙相國陳豨反代地。上曰：“豨嘗為吾使，甚有信。代地吾所急也，故封豨為列侯，以相國守代，今乃與王黃等劫掠代地！代地吏民非有罪也。其赦代吏民。”
九月，上自東往擊之。至邯鄲，上喜曰：“豨不南據邯鄲而阻漳水，吾知其無能為也。”聞豨將皆故賈人也，上曰：“吾知所以與之。”乃多以金啗豨將，豨將多降者。
——陳豨（ｘｉ）反，卻帶著韓信。可見，韓信始終逃不出去。
十一年，高祖在邯鄲誅豨等未畢，豨將侯敞將萬余人游行，王黃軍曲逆，張春渡河擊聊城。漢使將軍郭蒙與齊將擊，大破之。太尉周勃道太原入，定代地。至馬邑，馬邑不下，即攻殘之。
——還有游行示威！
豨將趙利守東垣，高祖攻之，不下。月余，卒罵高祖，高祖怒。城降，令出罵者斬之，不罵者原之。于是乃分趙山北，立子恒以為代王，都晉陽。
——罵高祖。看高祖做法，“高祖怒”，我們記得，經常是“項羽怒（大怒）”，高祖沒見過怒。當年項羽要煮高祖父，高祖也是笑嘻嘻。如今，“高祖怒”。呵呵。身份不同，自然不同。但高祖處理，可見與項羽的區別。成破，罵者殺，不罵者放。項羽會屠城。
春，淮陰侯韓信謀反關中，夷三族。
——韓信夷三族！
夏，梁王彭越謀反，廢遷蜀；復欲反，遂夷三族。立子恢為梁王，子友為淮陽王。
秋七月，淮南王黥布反，東并荊王劉賈地，北渡淮，楚王交走入薛。高祖自往擊之。立子長為淮南王。
——尚記得來朝諸王么？這時候，你就明白司馬遷為什么要寫那么一句了。如今皆反。高祖殺其父，用其子。
十二年，十月，高祖已擊布軍會甀，布走，令別將追之。高祖還歸，過沛，留。置酒沛宮，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縱酒，發沛中兒得百二十人，教之歌。酒酣，高祖擊筑，自為歌詩曰：“大風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兒皆和習之。
——高祖歌。注意“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可見帝王孤獨。人人皆反。皇帝也不好干啊。
高祖乃起舞，慷慨傷懷，泣數行下。
——高祖哭。皇帝難當。帝王之尊，帝王之苦，有苦難言，昔日老部下，昔日兄弟，多有反者，司馬遷寫出活生生的高祖，只有大醉一哭。可是也不能哭。只能借歌借醉一哭。
謂沛父兄曰：“游子悲故鄉。吾雖都關中，萬歲后吾魂魄猶樂思沛。且朕自沛公以誅暴逆，遂有天下，其以沛為朕湯沐邑，復其民，世世無有所與。”沛父兄諸母故人日樂飲極歡，道舊故為笑樂。十余日，高祖欲去，沛父兄固請留高祖。高祖曰：“吾人眾多，父兄不能給。”乃去。沛中空縣皆之邑西獻。高祖復留止，張飲三日。沛父兄皆頓首曰：“沛幸得復，豐未復，唯陛下哀憐之。”高祖曰：“豐吾所生長，極不忘耳，吾特為其以雍齒故反我為魏。”沛父兄固請，乃并復豐，比沛。于是拜沛侯劉濞為吳王。
——反一王，立一王。“拜沛侯劉濞為吳王”，劉濞這個人記住。后面攪風云的。
漢將別擊布軍洮水南北，皆大破之，追得斬布鄱陽。樊噲別將兵定代，斬陳豨當城。
十一月，高祖自布軍至長安。十二月，高祖曰：“秦始皇帝、楚隱王陳涉、魏安釐王、齊緡王、趙悼襄王皆絕無后，予守冢各十家，秦皇帝二十家，魏公子無忌五家。”赦代地吏民為陳豨、趙利所劫掠者，皆赦之。陳豨降將言豨反時，燕王盧綰使人之豨所，與陰謀。上使辟陽侯迎綰，綰稱病。辟陽侯歸，具言綰反有端矣。二月，使樊噲、周勃將兵擊燕王綰，赦燕吏民與反者。立皇子建為燕王。
——總結一筆。
高祖擊布時，為流矢所中，行道病。病甚，呂后迎良醫，醫入見，高祖問醫，醫曰：“病可治。”于是高祖嫚罵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劍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雖扁鵲何益！”遂不使治病，賜金五十斤罷之。已而呂后問：“陛下百歲后，蕭相國即死，令誰代之？”上曰：“曹參可。”問其次，上曰：“王陵可。然陵少憨，陳平可以助之。陳平智有馀，然難以獨任。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劉氏者必勃也，可令為太尉。”呂后復問其次，上曰：“此后亦非而所知也。”盧綰與數千騎居塞下候伺，幸上病愈自入謝。
——別插一筆。忽敘高祖病。可見高祖離死不遠了。
四月甲辰，高祖崩長樂宮。四日不發喪。呂后與審食其謀曰：“諸將與帝為編戶民，今北面為臣，此常怏怏，今乃事少主，非盡族是，天下不安。”人或聞之，語酈將軍。酈將軍往見審食其，曰：“吾聞帝已崩，四日不發喪，欲誅諸將。誠\如此，天下危矣。陳平、灌嬰將十萬守滎陽，樊噲、周勃將二十萬定燕、代，此聞帝崩，諸將皆誅，必連兵還鄉以攻關中。大臣內叛，諸侯外反，亡可翹足而待也。”審食其入言之，乃以丁未發喪，大赦天下。
——高祖死，呂后出。
盧綰聞高祖崩，遂亡入匈奴。——盧綰入匈奴。丙寅，葬。己巳，立太子，至太上皇廟。群臣皆曰：“高祖起微細，撥亂世反之正，平定天下，為漢太祖，功最高。”上尊號為高皇帝。太子襲號為皇帝，孝惠帝也。令郡國諸侯各立高祖廟，以歲時祠。
——廟號定，高祖。
及孝惠五年，思高祖之悲樂沛，以沛宮為高祖原廟。高祖所教歌兒百二十人，皆令為吹樂，后有缺，輒補之。
——極寫孝惠帝之孝。孝惠帝是個很仁義孝順的皇帝，結局很慘。司馬遷很同情他。
高帝八男：長庶齊悼惠王肥；次孝惠，呂后子；次戚夫人子趙隱王如意；次代王恒，已立為孝文帝，薄太后子；次梁王恢，呂太后時徙為趙共王；次淮陽王友，呂太后時徙為趙幽王；次淮南厲王長；次燕王建。
——高祖其后。記住這些王。漢的天下，時時有他們。
（本文首發公眾號：遺忘的北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