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黃是一頭牛,是他最好的伙伴。很小的時候,就馱著他到處走。再大一些,他就負責每天騎著大黃去山上吃草,再騎著大黃回家。大黃一個眼神過來,他就知道大黃想做什么;他一個手勢過去,大黃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七歲那年方圓幾百里大旱,顆粒不收,人煙絕跡。父親除了家人,就只帶著大黃,說等逃荒回來還要指望大黃種地呢。歷經(jīng)千辛萬苦逃到州城前,被告知災民沒有親屬不得入內(nèi)。
全家都餓的快不行了。父親對前來買牛的屠夫說,把我兒子帶進廠里,給他一口飯吃,讓他活下去,牛就歸你了。
屠夫倒也守信,帶著一步三回頭的他進了城。
他眼睜睜看著屠夫把大黃綁起來,他沖了上去,擋在大黃的前面,跪地乞求,卻被屠戶一腳踹倒在地,并且大罵:“這個狗屁的世道,人命都不值錢,何況一頭畜生!”
大黃也不反抗,仿佛知道自己的命運,用憐惜不舍的眼神看著他,然后被屠戶一刀捅進脖項,熱血噴了他一臉!
他大病了一場。屠戶一個人生活,倒也沒虧待他。病好之后,他開始給屠戶打下手,幫著接牛血,收拾刀具,清洗內(nèi)臟……開始的時候看到鮮血就會恐懼,聞到腥臭內(nèi)臟的氣味就會嘔吐。后來自己的身上也時時都是鮮血和內(nèi)臟的氣味,再也分不清彼此,他也就接受了這樣的生活。
十二歲,屠夫扔給他一把尖刀,讓他解牛。看屠夫做得非常輕松,他以為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可是累得滿頭大汗,他也沒卸下來一條牛腿。屠夫開始教他怎樣解牛。慢慢地,他喜歡上了這份工作。每當解牛的時候,他把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中的尖刀上,感受尖刀在牛的不同部位的不同觸感,對力量的反彈,對刀的阻礙……
一年又一年,牛的身體結(jié)構(gòu)在他的眼里一目了然,他看到的牛,是各個部位組成的整體,似乎一眼看去,就會分解成一堆血肉。他的技藝越來越完善,遠近的人都來看他解牛。他的名聲傳到了梁惠王那里,他被請到國都為梁惠王解牛。受到惠王的贊譽,又為梁惠王講解牛之道,他的聲名大噪,天下間再也沒有人在解牛上超過他。他也以此為驕傲!
某一天,有人送過來一頭牛。一個小孩跟在后面不肯離開,看到他時便跪下懇求他不要殺那頭牛。他不理睬,讓人把小孩拖走,那個孩子便又沖了回來,拼死也要護在牛的身前,人和牛都淚眼婆娑!孩子和牛的眼神刺痛了他,那些湮滅已久的記憶,一瞬間沖了出來!
送走了牛和孩子,他回到家就大病了一場,不斷做夢,夢中全是父親和大黃的眼神。再后來,就變成一頭頭牛臨死前,或暴戾或絕望,或乞求,或平靜的眼神……
他變賣了所有的家產(chǎn),來到城外的寺院,請求方丈收留,方丈允他帶發(fā)修行。寺院的暮鼓晨鐘,誦讀佛經(jīng),帶來一絲心靈空明,卻無法消彌夜深時的夢魘,他去向方丈求教。方丈指著遠處一座荒山說,去那里吧。
他離開寺院,來到荒山,搭了一個窩棚,住了下來。不聲不響的手提肩挑,挖坑、栽樹、澆水,周而復始。方丈每隔一段時間就派人送來一些食物接濟。
一日又一日,一年復一年,樹苗不斷的抽枝長高,綠色一點點在荒山蔓延。五年過去了,整座荒山都變成了綠色。樹的生機,山的生機,化作心的生機,他的夢魘不知不覺中消失了。
他再也沒有離開這座山,就在這里定居了下來,把周圍的荒山不斷的變成綠色,一直到八十歲無疾而終。
他去世后當?shù)毓俑疄樗⒈苑Q頌他造福一方的功德。
附:
這個故事源于幾個想法。
首先是昨天監(jiān)考學生作文里提到《庖丁解牛》這個故事。
然后是五一期間出行看到路邊有烈士紀念碑,有想到之前在一些偏僻鄉(xiāng)野看到的紀念碑,想到人們?yōu)槭裁匆⒈肯氲竭@是一種平衡,你為別人付出比索取多,甚至付出了生命,才會有立碑的機會。自然之道也是平衡之道,更多的死亡也許需要更多的生機消弭。
還有就是小時候家里的大黃狗咬人了,要打死吃肉,自己無論怎樣反抗也沒護住,很是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