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2
我們面對面坐著。
我說：跟我講講吧。
她把事情的經過給我講了一遍。說是電熱扇之前對著被子的時候都沒事，不知道這次怎么了，就燒起來了。
她不知道該怎么辦，她想把窗戶打開，但是夠不到。
想跟父母聯系，但是沒有手機。
她講著講著，眼眶就濕潤了。
她說，他們都不相信我。
“我媽說我，你是想自殺嗎？”
聽到這里，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講些什么。我甚至覺得，這句話比那場大火對女孩的心靈打擊還要更大。我在想，如果我是女孩，一定害怕極了，那樣的時刻，多么希望能有一個人抱著自己，拍拍自己的肩膀，告訴自己：親愛的沒事，沒事。
可是，沒有。無論父親還是母親，對她更多的是責備。比火更可怕的是語言暴力。
我也是后來聽女孩的母親講才知道，是鄰居知道后，趕緊騎車找到她的父母，打了119，火才被熄掉。
可是，等她父母趕來的時候，房子已經被燒得一片漆黑。
她的母親告訴我，老師，那是一個月前剛給她買的新衣柜，新床墊，新空調。給她買的所有的東西都是選的質量好的，這一燒幾萬塊全沒了。
起火的那天下午，我們幾乎聊了一下午的時間。
“我特別理解你的心情，那孩子呢？沒傷著吧？”
“回到家，我就問她了，有沒有傷著哪里。還好是沒傷到。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對啊，親愛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孩子沒事，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衣柜沒了，床墊沒了，哪怕是錢沒了，咱們都可以再掙，可是孩子沒了就真的沒了??！”
……
她跟我講了很多她家里的事情，如果不是我晚上還有課，似乎聊到天亮也聊不完。一位母親承受了太多太多。
臨分開的時候，我對她說，等孩子回家，先給她一個擁抱吧。她一定也嚇壞了。
女孩兒今天一早來到了班里。她的精神狀態比之前更加糟糕了。
我不知道該跟她談些什么。談什么才真的有用。女孩兒年紀雖小，似乎她的心早就圍起了堅不可摧的壁壘。
我在想，如果那場大火過后，她能第一時間獲得父母的安慰和擁抱，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如果，她犯錯以后，父母問她，她說出實話的時候，獲得的是諒解以及正面的引導，會不會謊言的次數會越來越少，心也逐漸變得赤誠。
如果，成績考好的時候，她的父母選擇相信那是她真的進步，而不是作弊，如果考得不好的時候，她得到的理解、寬慰與鼓舞，是不是一切會變得都不太一樣。
如果……
可是，沒有如果。
只是，此時此刻，作為她的班主任，我不知道該如何去幫助她，就想起一位老教師說過的話，不知道該怎么做，就先什么也不做。教育無小事。
從最初做班主任到現在，我的心一直都沉甸甸的，責任太大了。我也曾做過學生，有時候，老師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可以讓我開心或者難過好一陣子。所以，我也好擔心，因為自己一句不經意的話，會讓學生難過。更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無知，誤了別人的一生。我不是什么神明，但希望自己竭盡全力，給他們以溫暖，像最開始對我的學生們承諾的一樣“做心靈需要的教育”。
看著女孩明明在花一樣的年紀，本該最無憂無慮的時候，承受著，痛苦著，消沉著。
于心不忍。手足無措。恨自己沒有足夠的智慧。
再去想班里其他一些問題學生，跟他們的家長溝通過后，大部分要么就是沒時間管孩子，要么就是即使每天都和孩子相處，孩子每天回家后等待著他們的，只有冷冰冰的責備。怎么就考了這一點分？考這點分不感到羞恥嗎？有什么臉？能不能干點兒活？……
比火更可怕的是語言暴力。身體健康很重要，但如果眼里沒有了光芒，心靈滿是創傷，不過一具皮囊。就像學生對我說的話，老師，身上痛，心里就不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