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那時江南水漲/漫上石階的春江悠長/從小巷里踱步出現的姑娘/沾染了不知紅塵憂愁/卻上眉頭的惆悵/芭蕉幾何/紅桃依舊/故人還來
江南愛哭,尤像極了待出閨的少女,每當思及少年事,不由心中稍感憂傷,便是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了。于是,每年的三,四月份,江南的天是灰色的,難得的見得到一絲暖陽。但是這種灰色不等同于北方大風造作,雷雨磅礴的壓迫和暗沉,卻是一種在新生的生物即將厚積薄發,喚醒勃然生機前的沉默蓄力。
說起江南的雨,就不由得想起"水秀山清眉遠長,歸來閑倚小閣窗。春風不解江南雨,笑看雨巷尋客嘗。"
江南的雨啊,是南方人的一個小秘密,莫說春風不懂江南雨的風情,即便是土生土長的江南人對這雨也是一知半解。幸而我能夠是在江南出生的,在對雨的認知上,尚且還能對"外人"說道一番。
在我的印象里,江南的雨溫柔的不像話。朱自清還說過,"像牛毛,像花針,像細絲,密密地斜織著",江南的雨不像是雨,反倒是給黛瓦青墻罩上了一片經過春日晾曬的輕紗,飄飄忽忽,朦朦朧朧,這倒是給了那些喜歡江南山水的朦朧派藝術家們一處天然巧妙的好地方了。然而這倒不是說江南的雨就是"逆來順受"的,"崇尚"屈服的,誰沒有個小脾氣呢?而一旦江南的雨惱起來,雖然說不上是狂風暴雨,電閃雷鳴(這有時也是有的),但是一個月連著一個月的沒完沒了,一會兒小一會兒大,一會兒陰一會兒雨,就是不給你一眼到底的青藍,吊著你的胃口的滋味,也確實是不好受的,尤其是那些勤勞的婦人,少不了對江南雨的埋怨,但是他們心里對今年的土地收成還是多了一點期待的。
在江南,免不了要撐一支竹篙,踏一只蓮舟,蜿蜒徘徊在大大小小的河道里,這不禁讓我想到了周莊,一度被稱為"中國第一水鄉",即便是在在古時也被冠名"澤國"。小鎮四面環水,咫尺往來,皆須舟楫,在大多數人的形象里,楚腰纖細、鶯歌婉轉的江南便是在周莊的小巷里孕育而成。其實無論是煙霧蒙蒙的青川,抑或身處煙柳畫橋的蘇杭,江南的雨啊都是一樣的,濃情氤氳,如青煙裊裊,風流百端。獨立舟頭,眼前就是這種傾城雋美,紛飛如百花作樂的細雨偶爾地若有若無地落在頭上,落在睫毛上,落在這一江碧波春水上,驚不起一絲的漣漪,也不曾驚擾這獨屬江南的靜謐。
江南的雨啊,在天上是一場未落地的憂愁,在地上是一場迷醉了的夢,這夢里,是一條窄窄的巷道,步入這長長的小巷,踏過輕響如春日里酣睡入夢的囈語的石階,路過那沾染了細雨的濕漉漉的溫潤的青石板,觸摸這歷經千百年風霜雨雪的青磚,拂過那斑駁已逝往日秦淮繁華的柴門,這就是沉淀在江南的雨里的歷史記憶。
或許在那小巷深處,你會驚喜的發現一處舊時戲臺,縱使這身處于江南的一個不知名的角落里,也曾經唱誦過天子南下那一段春秋軼事。那一位有著丁香花縈繞的女子,也許是那家名樓的戲子吧,就這么撐著一把油紙傘,身姿婀娜,獨笑含顰,從你身邊路過,問一聲"安好",便入了那戲臺,伴著那細微的雨聲,滴答,滴答……低吟淺唱起了那"懨瘦損,早是傷神,那值殘春。羅衣寬褪,能消幾度黃昏?風裊篆煙不卷簾,雨打梨花深閉門;無語憑闌干,目斷行云……"
也許吧,每一個江南人里都期待著這樣一場雨,卻也不知是唐代宋時的雨一直淅淅瀝瀝地下到了現在,還是我回到了那場如夢似幻的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