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旅行到桃子的城市時正是夏天。我流了比往常更多的汗,因為我對旅行費用吃緊感到十分焦慮。錢包變薄使我臉皮變厚,我聯系到這位相識于網絡卻素未謀面的朋友,她說樂意與我分享她租住的公寓。
見面那天,她穿了一件及膝淺綠色連衣裙,和一雙亞麻編織坡跟涼鞋。我們走近之后,她把傘往后仰了仰,露出了過肩的棕發,白皙的臉頰和甜甜的微笑。我不禁感嘆,這真是個清新又嬌媚的姑娘。可是很快我對她的印象變的很矛盾。
桃子在很多方面都很講究,出門一定會打遮陽傘;鍛煉一定要去健身房;喜愛收藏手繪花鳥卡片;經常在格調很高雅的茶館和書店工作學習。可是她不講究的地方好像更多:幾乎不化妝;書很隨意地摞在床頭柜上隨時會塌方;新洗的衣服晾在臥室門把手上;前一天做甜品的容器和餐具直到第二天晚上還堆在水槽里;睡得很晚起得更晚;一天到晚都在吃東西。
我從沒見過她這樣吃東西吃得那么高興,那么多,那么有見識的姑娘。她吃到酣處眼睛會發光,身體會搖晃,仿佛美食開啟了她內心世界的背景音樂,把她帶到了開滿彩色花朵的仙境翩翩起舞。她帶我去吃了好多我從未嘗試過的食物。這倒不是因為她要盡地主之誼,完全是她的天性使然。我的出現可能反而限制了她的選擇——她早早就察覺到我的口味和預算都略顯保守。她對住處周圍的飯店、咖啡館、甜品店、糖果鋪了如指掌,我原本以為是她在此久住的緣故。然而有一次,我們一同乘車去城市的另一邊,下車后她居然還能對沿途的飯館兒如數家珍。這使我覺得她可能有某種“過嘴不忘”的超能力。而我在吃這方面天資愚鈍,什么都能吃,吃什么都差不多,吃過了也就忘記了。桃子享受美食時的飛揚神采真讓我羨慕。
桃子有個高高帥帥的男友。這兩人喜歡辯論加玩笑地聊天,好不有趣。他們感情深厚使我臉皮薄回原來的厚度,我不愿繼續打擾。于是第二天我告訴桃子,我找好了下家,隔天一早就要啟程。桃子對我表達了不舍和祝福,卻也沒有做過多挽留。
要動身離開的那天清早,我照舊早早醒了,而桃子還在我身側呼呼地睡著。我怕驚擾了她的好夢,就繼續躺在床上盤算來日的旅程——去哪里?做什么?和誰?然而明天太近,未來太遠,我竟越思索越覺得悵然了。這時,桃子忽然翻了個身,毫無征兆地把頭枕在了我的肩上。她就這樣像一只溫柔的小鳥,一只柔軟的小貓一樣,依偎在我的肩上。
那一刻,我混沌的生活忽然有了目標和使命,因為有人在依靠著我啊。
我安靜地躺著,躺著。直到桃子再次翻身,我才悄悄地起身,洗漱收拾離開。去哪里,做什么,和誰,都好。明天太近,未來太遠,我只能生活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