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下,活死人墓,神雕俠侶,絕跡江湖。
話說宋蒙兩軍襄陽城外一戰,端的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那日,楊過先以自己頓悟所得的黯然銷魂掌擊敗金輪法王,又用飛石于萬軍之中直取蒙汗首級。
自此,蒙軍數十萬鐵騎終于軍心大亂,立時如潮水般退卻,而當晚的慶功宴上,楊過卻婉拒宋軍要職,決然要與小龍女歸隱江湖,從此莫問世事,以求博得一方寧靜。
煙花三月,終南山腳已是一片繁花似錦,正是晌午,山腳下依山傍水處一間剛修建的茅屋炊煙裊裊,雖然陳設簡陋,卻自有一派世外桃源的安靜與祥和。
此時一個劍眉星目的男人從里屋走出,單手端著一碟五色菜肴朝院內的石桌走去,而另一只衣袖無力低垂,隨風拂卷,正是神雕大俠楊過,今日,他與小龍女要在院內享用午餐。
春風拂面,樹影變幻,然而就在這時,一柄漆黑如墨的匕首如同毒蛇一樣穿梭游離,以一個刁鉆的角度向楊過迅速逼近。光影朦朧中,一名刺客身形如電緊隨其后,他渾身裹覆著黑衣密不透風,唯有露出的雙眼燃燒著極盡陰狠與偏執的火焰,死死鎖住楊過的背影。
刺客選擇光天化日之下行動,顯然對自己的身法極為自信,而那身黑衣也是用料極為罕見,漫天的陽光里竟帶不起一絲反光,幽暗如同深淵。
短短數米轉瞬即逝,刺客的眸子里忍不住漾起一抹喜色,他腳步凌空一點,身形一顫,速度再添三分。
就在匕首即將沒入楊過背心的剎那,只見楊過渾身氣息猛地一震,內力仿佛巨浪一樣洶涌擴散。他腳尖發力,單臂向外舒展,在漫天的煙塵中,如一只輕燕般轉瞬向前掠過一米有余。
“糟了!”一擊未中,刺客心下一沉,瞳孔猛縮。
他心知行蹤業已暴露,而假使雙方對壘、光明正大地比拼內力,他自忖八個自己加在一起也不是楊過的對手,所以眼下他已是離弦之箭,唯有孤注一擲!
一念至此,刺客手臂青筋根根暴起,雙掌緊握劍柄,重重落地后再用力一踏,借著余勢內力噴涌再度發力,旋即穿越揚起的塵土,以身化劍再刺而出。
誰料楊過一個鷂子翻身,穩穩落地后又未卜先知般轉過身,手臂順勢一甩,手中碟子像暗器一樣直直撞上了逼來的劍鋒。
眼見這一幕,刺客心中不屑,自己幾十年硬功夫豈是兒戲,區區碟碗又奈我何。哪知易碎的盤子經過楊過內力的加持竟堅逾金鐵,“當哐”一聲脆響,剛猛霸絕的內力順著劍鋒涌入他四肢百骸,慘叫聲中,短劍被巨力擊飛,轉眼又“錚”地一聲扎入做后方的樹干里。
刺客應聲倒地,一注鮮血順著嘴角蜿蜒直下,沁入胸膛,此擊已是傷及內腑。
眼見刺客這凄慘模樣,楊過眼角抽動,驀地想起了二十年前的自己,他心中閃過一絲不忍,并沒有立刻趕盡殺絕,而是緩步走到刺客的身邊,沉聲喝道:“說!是誰派你來的?”
楊過心中納悶,自己身在江湖素來不喜結仇,此時也已退出江湖三月有余,怎么還會有仇家追殺上門,而且看這劍、這夜行衣的材質,刺客的主家顯然非富即貴。
刺客目露絕望之色,嘴唇緊咬,微弱的聲音如蚊蚋般傳來:“你......殺了我罷!”
楊過輕輕搖頭:“說出你主子是誰,我且不殺你。”
沒想到刺客語氣堅忍,又頗有悲涼之意:“想我堂堂蒙國三皇子,竟會淪落至此,回去也難逃一死,如今能喪命于在你楊大俠的手下,莫不是一種光榮。”
楊過大奇:“你是蒙國三皇子,怎么變做了刺客?”
“哼,還不是你殺了父皇,如今我國分崩離析,三個皇子各自為營、爭相為王,我雖貴為三皇子,但勢力最弱,為了得到子民的信任,我只能出此下策。如能成功,你首級自然成為我登基的最好籌碼,如失敗,那我也無話可說。”刺客把頭一仰,眼中倒也涌起幾分大義凜然的決然:“如今我命在你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你走罷,我不殺你,”楊過似是被他的決然所感染,竟不由產生了幾分惺惺相惜之感,轉身就往回走去。
然而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刺客眼中的堅忍瞬間被陰狠取代,他一直隱藏在衣襟下的手掌微不可查地彎曲成一個詭異的弧度,袖中無聲探出兩根銀針,其上泛著墨綠色的光澤,顯然已經淬毒。
刺客手腕再抖,下一刻,銀針如同箭矢般電射而出,即使在這晌午明亮的天光下,只能隱約瞧見兩道黑影一掠而過。
而此時的楊過卻渾然不知,背后更是空門大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院門外的樹叢突然嘩啦一聲抖動,陡然飛出兩根金針。雖不知何人所放,但看那軌跡竟是直奔先前那兩枚淬毒銀針,手法精準無比,緊接著“叮當”兩聲脆響,金針與銀針一一相撞。
那聲響雖然微弱,但在楊過這等內力的高手耳中,卻如同洪鐘大呂。
楊過愕然轉身,對上刺客同樣驚愕的眼神。楊過何等聰慧之人,他隨即反應過來刺客適才的凜然大義實際都為麻痹自己,最終目的就在于此番的突然襲擊。
這賊子,也太無恥了些。
哪知刺客還有后招,他衣衫鼓動,抬手摸出腰間的另一柄短劍,看那模樣竟與是先前那柄墨色短劍互為一雙,卻是要用飛刀再取楊過性命。他手臂如電抬起,短劍猛甩就要脫手飛出,可就在這時,樹叢再動,猛地又飛出第三根金針。
這次速度明顯更快,即使楊過此等高手也只看到金光一閃即逝,而后整根沒入刺客的心臟。與此同時,金針氣息綿柔中帶著剛猛,所過之處似有內力封鎖,全程刺客竟動彈不得。
“哐”的一聲,刺客手臂無力垂落,短劍應聲落地,刺客眼中的陰冷與狠毒,連同他的生命一起變得暗淡無華。
是誰!楊過目光如電般掠過刺客,看向不遠處的樹叢,但是清風搖曳中,哪有半點人影。
而當楊過邁步,彎腰拾起掉落在地的兩枚金針的時候,頓時心頭劇震!
這金針太過熟悉,沉重的手感加上斑駁的針體,竟與當年自己所贈郭襄如出一轍,而剛才這股內力剛柔并濟,也極符合她“小東邪”的名號。
襄陽一別,多日未見,難道真的是她?
思索間,楊過曲掌成爪,掌心正對刺客的尸體,心念一動,剛猛霸絕的內力剎那間狂涌而出,連帶著刺客噴涌的血液,“叮”的一聲,這最后一枚金針也落入楊過掌中。
這時楊過才猛然發現,這枚金針的內部,竟是另有乾坤。
楊過撥開針尾的機關,展露出針體一條極細小的通道,楊過眼神何等敏銳,凝神注視間,果然其中藏有異物。
他逼力成線,深入其中,然后再猛地一抽,將其中異物輕松取出。楊過把它在陽光下展開,那是一張窄窄的紙條,沒有落款,上書一首七言絕句:
風凌渡口初相遇,一見楊過誤終身,只恨我生君已老,斷腸崖前憶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