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總與寂寞為鄰

夏天睡得好沉,手機鬧鐘響了三次也絲毫沒有影響他的睡眠,此起彼伏的酣眠聲回蕩在凌亂不堪的臥室。

九點半……十點……十點半……十一點……十二點……

“夏天哥,該起床了,你不看看時間也得看看外邊兒太陽,趕緊洗洗起來吃你的‘早餐’啦!”

只聽廚房內傳出噼里啪啦炒菜的聲音,夏天懶洋洋的睜開半合半開的眼眸,先是發了一會兒呆,然后瞬間伸了個懶腰,嘴里不時發出咿咿呀呀的怪聲,一切按照“既定順序”后,這才下定決心掀開暖暖的被窩兒,走下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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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房門,電飯煲里傳來一陣米飯剛煮熟的醇香,“嗯……好聞的味道!余樂,今天又弄什么好吃的了?”夏天說著,徑直往廚房走去。

只見一個矮胖矮胖的青年男生,帶著黑褐色的方塊眼鏡,動作嫻熟的拿著鍋鏟在廚房專注的忙碌著。

由于抽油煙機的老化,炒鍋里散發出的陣陣煙霧,侵襲著他的頭部,原本敦實的臉頰加之油膩的汗漬,越發的憨態可掬了。

“余樂,你說你怎么看怎么像一頭那啥,長得‘肥不隆冬’的,哈哈!再過倆月過年了,是不是該殺了吃肉了?哈哈哈……”夏天竭盡所能的嘲弄著室友。

余樂不以為意,或許已經聽習慣了夏天的毒舌,一本正經的說道:“把這兩盤兒菜幫我端過去OK?我再燒一個湯就可以開飯了。”

夏天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揮舞著驅趕油煙,罵罵咧咧的進去端菜了,“真是的,我不起來這菜可能沒法端出來了還!告訴你,我要吃紫菜蝦仁湯,其它的可別來糊弄。”

幾分鐘后,熱氣騰騰的紫菜蝦仁湯上桌了,夏天心里樂呵呵的,“哎呦喂!還真是紫菜蝦仁湯哩,老鐵扎心了,哥給你點贊!哈哈哈!”

余樂白了夏天一眼,“大哥,少TM啰嗦,高中認識到大學畢業,你來來回回就喜歡這么幾個菜,熱菜就一個爆炒腰花,一個青椒牛肉絲,冷菜就一個涼拌豬耳朵,湯嘛就是這個紫菜蝦仁兒,可以說毫無技術含量,我會的菜多了去了,和你同住一個屋檐下我真的覺得自己一身本領苦無用武之地,屬于‘自廢武功’,永遠都只吃這幾個菜,能不記得清清楚楚?難道長得像豬就真的是豬啦?”

“噗嗤”一聲,夏天一口飯噴了出來,“哈哈哈……最后一句話……哈哈哈哈……樂死我了……我可沒說……”

余樂看著對面這個比自己大一歲,整天故作嘻嘻哈哈的大男生,心里五味雜陳,終究還是把昨晚上收到的短信吐露了出來:“夏天哥,她要結婚了!”

“……我可沒說……哈哈哈……”忽然一雙筷子呈自由落體運動下墜,清脆的聲音彰顯了頃刻間絕對的安靜,前一秒爽朗開懷的笑聲戛然而止,似被鬧鐘敲碎了晨夢,不知所措。

“你……你……你剛剛……說的……什……”

“柯夏天,我說得很清楚了,你不是一向耳聰目明嗎,現實面前需要裝耳聾了?我不介意再說一遍,你心里面住的那個神一樣的女人,盧思雅要結婚了,對,要結婚了,Do you understand?”

夏天支支吾吾,神情恍惚;余樂斬釘截鐵,字字鏗鏘。

“哦!”夏天確定得到準確無誤的回答后,似乎恢復了波瀾不驚,繼續扒拉著碗里的米飯。

余樂似乎對自己剛才的語氣略微有些歉意,試著往此刻只會扒拉米飯的夏天碗里夾菜,“夏天哥,我們原514寢室就你一個人沒有收到請柬,思雅的婚禮下個禮拜就在……”

“啪”的一聲!一雙筷子重重的擊打在飯桌上,紅紅模糊的眼眶,哽咽決絕的口吻:“從明天起,我再也不要吃這幾道菜了!”

……

“同學們,今天我們班將轉來一位新同學,大家掌聲歡迎!”班主任覃老師在講臺上眉飛色舞的說著話。

突然臺下一陣急促的掌聲和一群不夠矜持的男同學的尖叫聲吵醒了正在“午睡”的夏天,夏天惱火的抬起頭,猛然間一陣清風拂過自己的臉頰,瞬間吹散了心頭的惱怒。

只見講臺上站著一位身穿白色連衣裙,頭戴一頂金黃色“南瓜”小帽,極為靦腆的側顏彰顯極致的嫵媚,室外微風輕輕吹過她墨一樣的襲肩長發,纖細無瑕的手指試圖撥正些許凌亂,原本紅暈的臉頰卻在此時更顯神韻了!

“那么給大家做個自我介紹吧!”覃老師和藹地說道。

女生仍是低著頭,秀麗的黑發擋住了她明亮的眼睛,夏天看得格外仔細,女生正用長長的頭發做遮掩,悄悄掃視著臺下的一切。

夏天目不轉睛的望著臺上那無比精致的女生,女生暗暗的掃視著臺下的所有人,忽然一個眼神的對視,一向睥睨的夏天也為之一顫,臉紅到脖子根兒,根本沒有辦法不閃不避,只好假裝如無其事的瞥開了頭。

此時,教室里極為安靜,誰都想聽聽臺上那亭亭玉立的女生能說點什么,可她一如既往的保持著尷尬的沉默,宛若一尊玉像。

“哈哈哈,新來的盧思雅同學太害羞了,我們也就不為難她了吧!大家以后慢慢熟絡吧。那么班長同學來安排一下盧思雅同學的座位吧。”覃老師率先打破沉默。

“嘿!發什么呆呢,覃老師叫你給新晉女神安排座位呢。”夏天旁邊的余樂聳聳肩膀,沉浸在無限遐想的夏天這才回過神來,緩緩站立起來,撓撓頭,情不自禁地說了句:“啊······這······要不······要不就坐我旁邊吧······”

只聽“吁”的一陣,全班男生齊刷刷的異口同聲,原本和夏天同桌的余樂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聲卻又咬牙切齒的說道:“我靠,夏天你開什么玩笑,見色忘義也沒那么快吧?她來了我坐哪兒?”

“覃老師,余樂塊頭兒大,長得又太高了,坐前排的確不合適,后面仨女同學和我提了好幾次,今天正好兒可以把位置調一調,思雅同學初來乍到,不大熟悉我們班環境,坐我旁邊再合適不過了,作為咱們班班長我有責任和義務幫助思雅同學快速融入到我們班的學習生活當中來。余樂同學,你一向樂于助人,明辨是非,你會支持我的工作是嗎?”

夏天面帶微笑一本正經的說著,右手使勁兒掐了一下余樂胖乎乎的手臂,故作一聲咳嗽,念念有詞的悄聲說道:“咳咳······一對新奧爾良烤翅······咳咳······一杯可樂······大杯麻溜的······”

余樂嗖的一聲跳起來,“是!班長大大說得很對,為了我們班的安定繁榮,學習蒸蒸日上,我堅決服從覃老師和班長大大的安排。”

說完余樂還搞怪的行了一個軍禮,引得班上同學一片哄堂大笑,就連站在臺上的盧思雅也笑出了聲來,夏天此刻卻收斂了嬉笑,一瞬間忽略了臺下所有人的聲音,唯獨聚精會神的分辨著臺上傳來的一絲細微歡笑,僅那一秒鐘的短暫,卻永恒的印在了夏天的心頭。

“覃老師,最近我發現你們班那個上課老是愛睡覺的班長,轉性了是怎么的?上課坐得端端正正,遇到提問總是第一個舉手,有時候害怕被別人搶了去似的,干脆直接站起來就回答!”

教師辦公室里,老師們總愛討論討論自己的學生。

“老何說的對啊!最近我也發現夏天這孩子吧,跟換了個人兒似的,學習的精氣神兒足著呢,覃老師這個班主任當得不賴啊!”物理張老師接茬兒到。

恰巧此時,夏天抱了一大摞作業本進辦公室,覃老師調侃著說:“哎呦!說曹操曹操就來了,夏天,聽說你最近脫胎換骨了?各位老師都夸你有長進,是不是旁邊換了高冷女神的緣故啊?哈哈……”

覃老師也才大學畢業沒幾年,三十不到,說話總能和學生們打成一片。夏天瞬間被猜中了心思,但和覃老師玩笑開慣了,張口就回侃道:“在我心中,女神永遠只有一個,也只能是一個,那就是集知性優雅、學問美貌的覃大女神,哈哈!”

覃老師“啪”的一聲輕輕拍在夏天的肩膀上,臉差點都紅了,“你小子這張嘴呀!以后還不知道要禍禍多少女孩子。”

夏天吐吐舌頭,放下作業就溜出了辦公室。

正好,盧思雅從女廁所走出來。夏天雖然每天都和她十分近距離接觸,但是幾乎都沒有交過幾句言,坐一起有幾天時間了,他發現盧思雅實在是太高冷了。

而夏天也是極富個性的人,他的內心即使再仰慕、再心儀這個近在咫尺的女孩兒,他也秉承著“我不能比你矮一截”的理念。

他上課強打著精神保持認真聽講的狀態;平時掛著虛銜的班長也開始頻頻管理班級事務。他所做的一切一切,都是為了引起盧思雅一個人的注意。

但這些煞費苦心似乎都無一例外的石沉大海了,絲毫沒有濺起點點漣漪。

終于有一天,夏天借著班上搞元旦活動的幌子,要求盡量每一位同學都參與進來,這才故作大方的主動開口和盧思雅進行交流,并勸說盧思雅出來充當主持人。

“思雅,你能站出來支持一下我的工作嗎?我好歹也是一個班長,你就坐我旁邊兒,怎么也要顯得比其他同學思想積極性高點,起個踴躍帶頭的作用。”夏天一本正經的說到。

說這些話的時候,夏天可是策劃了老半天的腹稿,他著實為自己捏了一把汗,因為遭受拒絕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九十九。

果不其然,盧思雅禮貌的回絕了夏天的請求。就在夏天失落的想要放棄的時候,無意聽到班上其他女同學說盧思雅和本班的黃瑩瑩是小學同學,而且倆人交惡已久,甚至已達水火不容的地步。

夏天突然計上心頭,他一方面高調的征集著主持人的人選,一方面慫恿黃瑩瑩踴躍報名參加。

因為夏天腦袋瓜子靈活,時常的鬼點子多,很容易聯想到是女人都有共通性這一大特點。黃瑩瑩和盧思雅既然互看不順眼,假如黃瑩瑩很想做的事兒或者很想爭取的東西,那么盧思雅一定會設法子阻礙,甚至不遺余力的破壞。

在夏天輪番的煽動下,一節自習課上,很多女同學尤其踴躍,各種發表演講。特別是黃瑩瑩,看得出來準備尤為精心。

夏天刻意將黃瑩瑩安排到最后一個演講,作為“壓軸”出場,因為她的演講稿都是夏天絞盡腦汁為她設計的,一字一句都暗含挑戰和諷刺。

黃瑩瑩心想勢在必得,演講起來是春風滿面,朗朗上口:“我個人由衷的覺得,一個優秀的女同學,應該時刻保持著陽光,對集體的活動和榮譽保持著相當的熱情。只有站得更高,才能更近距離的接觸到燦爛的陽光,吹散我們躲藏在內心的陰霾……”

就在這緊張的時刻,夏天站在講臺上暗暗鎖定著盧思雅的一舉一動,哪怕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都在他腦海里進行著無限次的分析。

“一秒……五秒……十五秒……一分鐘……”夏天心里焦急的盤算著演講稿的結束時間,也緊張得不能自己的估算著盧思雅突然“殺出”的時間。

黃瑩瑩帶著抑揚頓挫的精彩演講終于還是結束了,一片極為熱烈的掌聲雷動,似乎這雷鳴般的掌聲已經代為宣布了主持人的人選。

夏天站在講臺上宛若一尊木雕,盧思雅分明仍然是無動于衷的模樣。這個女生的忍耐力真的是那么深不可測嗎?

“班長大大,輪到你宣布結果了……”余樂起哄到。

“是啊老班,傻愣著干嘛呢?趕緊宣布最終結果,還有五分鐘下課了……”小馬哥也附和的吼道。

“哦……哦……”夏天顯然有些六神無主了,黯然地眼睛只好從盧思雅身上挪開,“謝謝同學們的踴躍參與,大家的表現都非常的棒,那么下面就由我宣布……”

“班長,我要當這一次活動的主持人!”

就當夏天正準備宣布黃瑩瑩成功當選的時候,一個極富挑戰而又十分決絕的聲音嗆占而出。

不僅僅是夏天,全班同學都驚呆了!

盧思雅第一次站得那么筆直,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說了一句那么“落落大方”的話!

夏天的驚愕轉瞬即逝,換來的是計劃成功的喜悅。

“班長!我來到咱們班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剛開始我的確非常的不適應,我天生也是一個慢熱的人,但是看到剛才一些演講的同學是那么的大義凜然,充滿陽光,我也被深深感染了,我想我必須極其快速的融入進來,成為這個大家庭的一員。那么這次元旦晚會的活動,主持人這個人選說不定就是一個良好的開端,班長你肯定會懂得這其中非凡的意義的。”

盧思雅極富溫柔的聲線,加上充沛情感的振振有詞,真的讓人無法抗拒,無可置否。

盧思雅始終面帶微笑,含情脈脈的望著夏天,一向處變不驚的夏天臉竟然噌的一下紅了。

“老班,給新人一個機會……”“班長大大,轉身、轉身、轉身……”“班哥,你同意她就跟你走哦……”男同學們七嘴八舌,胡亂嬉鬧著開著玩笑。

夏天聽著這些“玩笑”心里甭提有多開心了,他悄悄瞥過一眼盧思雅,盧思雅也直勾勾的盯著夏天,第二次四目交接,夏天稍微的沒那么膽怯了。此時此刻的柯夏天早已忘卻在另一個角落里,臉綠得跟青蘋果似的黃瑩瑩。

或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愛情往往使一個無論再怎么好的人,變得虛偽跟自私。

“那么,我宣布,這一次元旦晚會的主持人由盧思雅擔任。”夏天咯咯地笑著宣布了結果,露出了潔白整齊的牙齒。

后來余樂回憶,夏天這輩子再也沒有笑得那么“癡”過!

元旦晚會圓滿結束了,盧思雅的主持首秀驚艷了全場。沉穩大氣的臺風,甜美爽朗的音色,哪里是平時那個沉默寡言,毫無生氣的高冷女生。

“思雅,祝賀你,你的主持真是太成功了!”夏天比盧思雅還高興,晚會剛結束就忍不住上前去表示祝賀,生怕被別人搶先似的。

“是我應該謝謝你,是你給了我一個展示的機會。”盧思雅也笑著回答,這樣近距離的笑容,夏天還是第一次感受到,他覺得她現在的笑,比以前那種禮貌性的笑容走心多了。

夏天撓撓頭,腆著臉說道:“既然要說謝謝,能不能來點兒實際的?嘿嘿!請我吃頓好的好不啦?”

盧思雅不假思索,“嗯······好吧,我請客,你買·····”

“好嘞,成交!我買單!”夏天忙搶過盧思雅的話,高興得像個小孩子一樣,笑瞇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兒。

第二日,上午最后一節課上到一半的時候,夏天用胳膊輕輕觸碰了盧思雅的手臂,細聲細氣的說:“昨個兒說的話算數不?你喜歡吃什么,趕緊告訴我,我現在就去食堂叫好,等會兒人山人海的,擠著你!”

盧思雅微微皺起了眉頭,非常細小的聲音回答:“什么?現在不是在上課嗎?”

夏天壞壞的笑了笑,忙站起來,“老師,我要上廁所!”

數學何老師輕蔑的瞥了柯夏天一眼,“去吧!臭小子,真是懶人屎尿多,去了趕緊滾回來啊。”

“嘿嘿,謝了您嘞!”夏天抽身就往教室外面走,臨走的時候還朝盧思雅眨了眨眼睛,剛出去,盧思雅課桌下的手機就震動了,盧思雅悄悄打開手機,是一條短信:“是我,你最親愛的同桌。趕緊把你喜歡吃的東西發給我,我分分鐘就要沖向食堂了。可以的話,順便幫我告訴何老師,誰回來誰笨蛋,哈哈!!!”

盧思雅噗嗤一聲差點沒笑出聲來,隨即回了三個字:“隨便吧”。

終于下課了,盧思雅慢條斯理的走進了食堂,食堂依舊是人山人海,盧思雅正四處打量著夏天在哪里坐著等自己呢?突然發現有很大一群人拿著手機在一排就餐區的餐桌上一頓狂拍。

盧思雅不愿意去湊熱鬧,正欲轉身離開,卻聽見夏天熟悉的聲音,“思雅,在這里,我在這里,趕緊過來呀!”

盧思雅些許愣住了,這個柯夏天搞什么呢?沒法子,再不過去他可能要喊得全食堂的人都聽見。盧思雅走過去,夏天撥開人群,“誒誒誒,都讓讓,都讓讓啊!”,這一排餐桌,三張桌子擺滿了琳瑯滿目的菜品。

學校小炒部能有的菜品,無論葷的、素的、湯的、干的、油炸的、水煮的、干蒸的、點心的,應有盡有,還擺了一大盤兒的水果,不知道哪里買的。盧思雅瞬間臉紅了,嘴里一句話也說不出。

四周的人開始竊竊私語,“哇塞!好羨慕這個女生哦,你瞧他男朋友多舍得為她花錢啊······”“你看你看,女主角兒來了,趕緊拍個照,發條微博哈哈······”

夏天一把拉住盧思雅的袖子,一臉洋洋得意,“你不告訴我你喜歡吃什么,那我也不好猜,所以把全校能有的美食都給你搬到桌上來了,總有一樣是你喜歡的吧?怎么樣,我聰明吧?”

夏天一邊說著,一邊興奮的招呼著周圍的人群,“你們都散了吧,我們要吃飯了。”盧思雅突然猛地站起身來,推開擋道的幾個還在拍照的同學,氣沖沖的跑了出去。

夏天愣是沒有回過神來,在原地呆了半分鐘才意識到盧思雅生氣的跑開了,趕緊轟開人群沖了出去,追上盧思雅,擋在了她的前面。

“思雅,怎么了?我做得不夠好嗎?那么多好吃的沒一樣是你喜歡吃的嗎?你不喜歡我請假帶你出去吃······”夏天一邊后退著,一邊唾沫橫飛的解釋著。

盧思雅越聽越氣,“你給我讓開,讓開啊······”

柯夏天也生氣了,一把拽住盧思雅的手腕:“我到底做什么了?哪里做得不夠好值得你那么沒來由的生氣?你憑什么那么自負?嗯?啊?”

夏天此時太陽穴的青筋都冒起了,盧思雅掙脫不了夏天的手掌,強忍著疼痛咬著牙惡狠狠的說道:“柯夏天,你個自負狂傲的混蛋,我再也不想和你有一點關系,你趕快給我放手!”說著,反手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柯夏天的臉上······

柯夏天放開了手,看著盧思雅匆匆遠去的背影,突然臉頰熱辣辣的疼痛,“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盧思雅找到班主任覃老師幾次提出想要換座位,但是由于桌位的調整向來是按照成績來排列的,不能因為誰喜歡挨著誰坐就可以私自調換,盧思雅還是只能挨著柯夏天。

盧思雅和夏天都坐在第一排,盧思雅尋思,只要我下次月考故意考差一點,興許就可以離開了。沒想到測試下來,柯夏天也考得不理想,他們倆一起被降了兩排。

盧思雅并沒有放棄,她暗中觀察夏天上課不再像最開始那樣積極認真了,上課該睡覺睡覺,玩手機、看漫畫書,心里竊喜,只要這個月我努力,下次考試準可以換到最初的前排,而柯夏天指不定換到最后一排呢!

半期考試成績下來了,班主任覃老師在當天的晚自習興高采烈的宣布:“盧思雅同學真是一位好學生,通過近期的努力,這次考試考了全班第二名,全年級第七名的好名次!祝賀你思雅同學。”

盧思雅心里綻開了花一樣,再偷偷瞧瞧一旁趴著,漫不經心的柯夏天,心中一陣暗喜。“柯夏天,我們的班長同學,給我站起來”,覃老師略微生氣的叫道。盧思雅心里尋思,“這下有好戲看了,指不定考得多差勁呢!”

“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聽各科老師反映你上課又開始睡覺,自搞自個兒的了。夏天,我知道你腦袋瓜聰明伶俐,對待小考試你總是渾不在意,但這次半期考試是全校的統考,直接影響班級的榮譽,你這個‘班長大大’不是一向班級榮譽至上的嗎?你以前每次大考穩拿全校第一名的神話被打破了,打破這個神話的是誰呢?不是別人正是你自己!這次考試以三分之差居然淪落到第二名,你從‘狀元’一下子坐到‘探花’的位置上不知作何感想?”

盧思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一個月以來,面前這個上課不是睡覺就是做其他無關學習事情的家伙,居然還考了全年級第二名,還是以三分之差與全年級第一名失之交臂。盧思雅的心緒有些凌亂了。

那一晚,盧思雅回到寢室,內心久久不能平靜,“柯夏天這家伙難不成真是一個‘怪胎’嗎?有些天才氣息的怪胎。明明看起來就像沒長腦子的家伙,情商為負數,但智商卻又爆表。他是那么的自負,這一點我完全能夠覺察得到,這樣自以為是的一個人卻每每向我示好,我又不是傻子,他利用黃瑩瑩來刺激我出來當元旦晚會的主持人,我還是終究沒有沉住氣中了他的圈套······”

“······但是這個‘圈套’卻是那么的善意,就連我自己也被那晚的主持驚嘆到,敞開心扉贏得別人的掌聲和喝彩,的確會使人感到滿足和快樂。至于那天中午在食堂,意想不到他那么大費周章,一張對所有人無視的臉唯獨對自己溫柔以待,現在回想起來,初開的少女心卻是滿滿的甜蜜······”

“······但是他那樣旁若無人,一切認為都是正確的、合理的舉止,讓我感受到了不被尊重。仿佛他所做的一切,無論好的壞的我都應該欣然接受,我的性格他是不了解嗎?他了解!但是他干嘛要試著去打破,去挑戰,或者也可以挑戰甚至成功打破,但他不會覺得太快了嗎?對于慢熱的我,那就是冒失。還有,他生氣的時候,其實······其實······比誰都自負!”

盧思雅想著想著,竟就這樣斗爭而不失甜蜜睡著了。

第二天,是一個月一次的假期來了。同學們大都心不在焉了,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節課,幾乎很少有人耐得下性子認真聽老師講課。

一向上課認真的盧思雅第一次有點魂不守舍的樣子,她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的柯夏天,夏天正側著腦袋轉筆消遣。

自從上次她扇了他一巴掌,他就開始裝作什么都無所謂的樣子,想做什么都旁若無人。

但盧思雅又知道她在夏天的心中,始終有別于其他人,每天早自習來到教室,課桌上都有一盒酸奶和一顆煮熟的雞蛋,盧思雅猜得到是夏天放的,每一次都故意將這些東西扔到垃圾桶里。

夏天當做沒看到一樣,不惱也不睬,只不過到了第二天早晨,依然會出現同樣的早餐在課桌上。

盧思雅終于忍不住問了:“柯夏天,是不是你每天放的?”

夏天白了盧思雅一眼:“是我又怎么樣,不是我又怎么樣?愛吃不吃,喜歡扔掉就拿去扔掉,我沒工夫回答你的問題,就像上次你也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一樣。”

盧思雅曾被這一頓嗆白氣得想再給他一耳光,可想一想這家伙還真有毅力,無論再怎么扔第二天他依然會雷打不動的買來放在這里。

盧思雅想到這里突然轉怒為喜,第一次吃掉了那份執著的早餐,以后漸漸的,早餐的樣式不斷的發生著變換。

時而酸奶時而牛奶,有機的非轉基因的,各種牌子,有的甚至是全英文的進口奶制品。雞蛋有時候也會變成三明治、全麥土司、提拉米蘇、校門口的大娘煎餅……

盧思雅現在一想到這些,便覺得暖暖的,現在的她竟然不那么期待放假了,一放假誰還會給她準備那么極具“藝術性”的溫暖早餐呢?

盧思雅悄悄打開手機,她早已存下來他的號碼,編輯了一條短信:“柯夏天,你不是想知道我喜歡吃什么菜嗎?放學你愿意再請我吃一頓飯的話,你就會得到想要的答案。”

夏天的手機突然震動,慢條斯理的從牛仔褲里取出手機,居然是盧思雅發來的短信。

“我靠!那么近不曉得說話,說句話真的會死啊?你說你是不是老是不愛刷牙,有口氣吧?哈哈哈……”

夏天猛地轉過頭來,朝著思雅戲謔道。一個開心笑起來眼睛就會像彎彎月亮的大男孩兒回來了。

思雅喜歡上了夏天的笑!

放學了,思雅領著夏天走出了校門,“誒我說,我們這是要去哪里吃飯呢?”夏天問道。

“跟著我走就行了,我帶你去全城最棒的一家小飯館,那里的東西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食物。”盧思雅一臉幸福和自豪的模樣。

穿過步行街,再繞過幾條胡同,終于到了一家叫“幸福蝸居”的小餐館。

夏天探頭探腦的朝著里頭看,“還真是‘題文相對’,夠小夠‘蝸居’!思雅你怎么會選擇到這么偏僻的一個地兒吃飯啊?”

思雅白了夏天一眼,沒理他,直接拉起夏天的手往里走,七八張桌子坐得滿滿的,思雅只好領著夏天往最里面的房間走去。

夏天愣住了,這是思雅第一次主動拉她的手,“誒誒誒,思雅!你別往人家里面走啊,沒看到人家房門上寫著‘顧客止步’的幾個大字兒啊?”

“爸,我回來了,今天家里面來客人了,您早點忙完,弄幾個您最拿手的好菜招待一下哦!”

只見一個體型肥胖的中年男子,光著頭,系著圍腰,在廚房忙碌著。看到思雅回來了,滿臉堆著笑:“寶貝女兒回來了?還帶了朋友啊?好勒,爸爸知道了,你趕緊帶你朋友去樓上歇歇,地方小,沒幾桌客人,老爸的身手你不是不知道,那杠杠的,麻溜狠!”

思雅開心的笑了,“爸爸最棒了!”夏天呆呆的看著思雅,心里說不出的無限溫柔,此時此刻竟然有一種沖動想要擁抱她,卻又理智的不敢稍有冒犯。

那是柯夏天吃過最難忘的一頓飯,樓下漸漸熄滅了嘈雜不堪的三教九流之聲,杯盤狼藉的餐桌還未來得及收拾。

思雅挽起潔白的袖子騰出了一張桌子,黢黑的抹布擦了又擦,洗了又洗。“寶貝兒,就先收拾這張桌子吧,余下的等會兒老爸自己來,你先招呼著你朋友,餓壞了吧!老爸馬上就做你最喜歡吃的……”

傻站在一旁的夏天這才連忙上前去幫著思雅擦桌子,思雅連連揮手,“夏天大少爺,您的玉手就別來添亂了。”

夏天拗不過思雅,嘴里小聲的嘀嘀咕咕:“誰要做大少爺?我要做白馬王子,你要是我的灰姑娘……”

“來咯!香噴噴的青椒牛肉絲兒,補腎又走心的爆炒腰花,啊哈!還有咱寶貝兒最愛喝的紫菜蝦仁湯,再切一個下酒菜涼拌豬耳朵,完美!”

“叔叔,您好!剛才看您忙還沒來得及好好打聲招呼,所以您別……”夏天有點拘束。

“小伙子坐下坐下,誒,叔叔是個粗人,沒那么多窮酸講究。我們家丫頭能帶回的朋友,那家伙,男的你是頭一個啊,哈哈哈……”

思雅爸爸半開玩笑的爽朗笑聲,突然使得倆人心里頭同時小鹿在撞,臉紅到脖根兒上去了。

“哎呦喂,你們倆這是怎么了?還沒有陪老頭兒我喝上兩盅就上臉了?那不行的哇!吃吃吃,邊吃邊喝……”

想不到思雅的爸爸會如此海量,啤酒一杯接著一杯,一會兒一件啤酒沒有了。

“爸,您少喝點,您身體……”

“哎呀!小丫頭片子,老爸一天那么累,不喝點酒解解乏第二天哪來的力氣工作?好不容易你帶回來一個小伙子,那啥,多好的孩子啊?能喝,陪你老爹開懷暢飲,你就別吵吵老爸行不行?”

思雅爸爸的豪爽性格徹底激發了夏天的年輕勁兒,“叔叔說的對!咱爺倆兒相見恨晚,不醉不歸,咱這樣,咱爺倆兒不喝啤的了,沒意思,現在不需要潤嗓兒了,咱直接來白的,您看怎么樣?”

夏天滿臉通紅,興致勃勃的說道!

“呀呵!好小子,叔兒沒白看錯人,來來來,叔兒把珍藏了好幾年的藥酒拿出來咱爺倆兒痛痛快快兒的喝!”

不一會兒,思雅爸爸拿出一個透明的大玻璃瓶,里面裝滿了不知道什么藥材,原本透明的液體已經變得暗紅。

“這可是好東西,沒幾個人能享受到叔兒這級別的待遇,你小子好運氣,等會兒陪叔兒多喝幾杯,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哈。”

剛說完,思雅爸爸就給夏天倒滿了一杯酒,滿滿的差點溢出來,隨即自己也倒上。

思雅擔心夏天喝不了這么濃烈的藥酒,關切的問,“夏天,你能喝嗎?這酒……”

“有什么不能喝?還沒有見識過本少爺,不,是本王子的厲害是吧!哈哈哈,今天就要把咱爸,呸呸呸,不好意思酒后失言了,咱叔……誒,也不對……要把你爸……我叔……我叔……沒錯了……喝……喝……趴下……”

夏天已經開始語無倫次了。

“臭小子,瞧你能的,大言不慚嘛!不是叔兒夸口,叔兒縱橫酒場四十余年,未逢敵手。你今兒能把叔喝趴下,叔兒從此改名換姓。”思雅爸爸也開始酒精上腦,較上勁兒了。

夏天哈哈一笑,“叔兒,俗話說得好,‘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我今兒要是運氣好贏了叔叔,也不要您改名換姓那么嚴重,只求您答應我一個條件,可以不?”

只聽“啪”的一聲,思雅父親寬厚的手掌一下子拍在了油膩的飯桌上,“好,就這么定了,無論你啥條件,我都答應你。叔兒能怕了你?叔兒絕不可能輸?廢話少說,干!”

一杯、兩杯、三杯……

夏天眼睛布滿了血絲,對面的人影兒都看得模模糊糊了。

“夏天,你快別喝了……”思雅焦急的吼道!

夏天一把推開思雅,醉醺醺的叫道:“閃開!今兒我要是贏不了對面這個男人,我今后怎么成為你生命中另一個最重要的男人……來!我再干一杯……”

思雅父親也醉的快要迷糊了,“哈哈哈……臭小子,從你一進門兒我就知道你對咱寶貝閨女‘不懷好意’,咱閨女多漂亮啊,和她媽年輕時候一模一樣……可惜她媽媽在生她的時候……時候……嗚嗚嗚……哇哇哇……”

思雅爸爸突然嚎啕大哭,竟像個孩子一樣,思雅一把撲入父親的懷里,也傷心的哭了起來。

那一晚,只剩夏天佇立在寒風中,為這一對苦命的父女,流下來最為傷心的兩行清淚……

那一晚,到底誰勝了?誰敗了?酒醒后誰也沒有提起,似乎酒后的一切賭注誓約都顯得那么的滑稽可笑。夏天依依不舍辭別了思雅父女,回到了家去。

少名山的別墅依舊是冰冷冷的。

“你昨晚上去哪里鬼混了?電話打爆了都沒人接聽,你可急死媽媽了?”剛一進門,夏天就被坐在客廳沙發上氣沖沖的母親逮個正著。

夏天抹著凌亂的頭發,“我先洗個澡,我想再睡一覺。”

“你聞聞,渾身的酒臭味兒,簡直不像話,你看我不好好收拾你……”夏天媽媽又氣又惱的說道。

夏天渾不在意,回到房間洗完澡,跑到廁所呼呼大睡去了。

突然廁所里傳來一陣手機短信的鈴音,夏天媽媽趕緊沖到兒子的房間去,夏天睡得死死的,夏天媽媽小心翼翼的去至廁所將兒子的手機打開,密碼果然是他的生日。

“夏天,昨天晚上你酒后的那句話是真的嗎?你會嫌棄我們家是一個開小飯館兒的嗎?你會不會瞧不起我是一個從小沒有媽媽的女孩兒嗎?昨晚上我一夜未眠,我好想未來有一個堅實的肩膀讓我和我的爸爸暖暖的依靠,爸爸老了,他遠比同齡人看起來蒼老的多……夏天……我喜歡你……你會愛我嗎?”思雅!

夏天媽媽看完短信,一下子無名火起,怒不可遏,順手就將手機重重的扔在夏天的臉上。

夏天睡得正酣,突然被扔來的手機砸中,正不知所措之際,母親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耳光,一邊打還一邊哭喊著:“我這是上輩子做的什么孽啊,生了你這么個孽障兒子,小小年紀,就不學好,不好好讀書……”

夏天發怒了,一把抓住了母親的雙手:“我怎么不學好了?你是不是犯病沒吃藥?別以為你是我媽我就不敢還手打你……”

“你聽聽,你聽聽,你這個畜生,你就是有爹生沒爹教養的狗東西,你要動手打你媽?你打啊?你來打啊?當年你爸爸拋棄了我,害我苦了半輩子,讓我一個女人拉扯著你那么大。我為你掙下那么大的家業,為的是什么?從小到大我可以說沒有讓你吃過半點的苦,給你選擇最優異的學習環境,為的又是什么?你枉有一個聰明腦袋不好好學習,不想著出人頭地為我臉上爭光也就罷了,現在十七八歲就想著亂搞男女關系,還是一個從小沒有娘養的賠錢貨……”

夏天媽媽激動的責罵著兒子,夏天聽到這里連忙撿起摔在床上的手機,打開短信。“思雅,是思雅,思雅她說喜歡我……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柯夏天……”夏天媽媽狠狠的拽住夏天的右手臂,夏天從未感覺過媽媽那么的“孔武有力”,長長的指甲深深嵌入了夏天的臂膀,霎時間鮮血淋漓。

“柯夏天,今天媽媽豁出去了,我可以明確告訴你,現在書你可以選擇愛讀不讀,媽媽隨你去了,我有一個上市公司等著你接班,你這輩子注定不會過得很差。但你若是要去找那樣一個女人好上,讓我下半生再蒙受奇恥大辱,今天媽媽寧愿和你一同死于非命……”

夏天媽媽眼睛瞬間布滿血絲,似乎把前半生所有獨自承受的屈辱和辛酸頃刻間都用極度的憤懣和幽怨噴涌而出,那一刻她真的橫下心腸,要么兒子妥協,要么結束兒子與自己的生命!

夏天手臂漸漸失去了知覺,也無力在負隅頑抗,安靜的站在那里,左手拿起手機撥通了思雅的電話。

剛一撥通手機那頭就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思雅關切的聲音:“夏天你酒醒了嗎?叔叔阿姨有沒有罵你?如果有你也別和叔叔阿姨犟嘴,你的脾氣我知道,你現在多穿點衣服,酒醒了也需要注意……”

“盧思雅!”電話的另一頭有些發愣了,夏天第一次叫著她的全名,且如此冰涼,似乎沒有了溫度。“昨晚上的事兒你就別放在心上了,男人酒后的話你也當真?天真!我還以為你有多么的與眾不同,想不到還是和那些庸脂俗粉一樣蠢得跟頭豬似的……”

夏天說出這個“蠢”字的時候,強行的咬牙切齒,忍著幾近不能呼吸的崩潰,“盧思雅,你以為我這樣一個公子哥兒會看得上你這樣一個蠢女人嗎?我還算心地好,沒有哄你上床,請你以后找男人的時候好好動動腦子,找一個不喝酒,不讓你們家老頭子喝酒的男人,滾吧……”

“嘟……”電話切斷了。

柯夏天緩緩松開左手,手機“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屏幕支離破碎。母親死死抓住兒子右臂的雙手漸漸松開,修長的指甲從兒子的血肉里取出,模糊淋漓。

漸漸恢復神智的媽媽,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的所為,她想要柔聲安慰自己的心肝兒子,看著他血肉模糊的手臂卻是淚流滿面,哽咽得迸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來。

過了好久好久,一個鐘頭還是兩個鐘頭,誰也記不清了,只是覺得仿佛過了一個世紀,夏天媽媽終于能夠開口說話了:“兒子,兒子……忘掉今天,忘掉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媽媽開車送你去醫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行尸走肉一般的夏天突然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笑聲。

“兒子你怎么了,我的寶貝兒兒子,你不要嚇媽媽呀……”夏天媽媽焦急的哭喊到。

夏天一把推開母親,似用盡畢生氣力大吼一聲,一聲長嘯把今生最深最恨最無可奈何最引以為憾的怨恨傾泄而出,頓時一口鮮血噴薄,高大的身軀緩慢的墜倒在地……

自那以后,夏天再也沒有回到原來的學校,再也沒有見過思雅。

后來夏天去了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去的第三年,沒想到在校園里遇到來美國做交換生的好哥們兒余樂。

夏天為余樂取得了綠卡,倆人一直在哥倫比亞大學完成了研究生學業。畢業后終于回到了祖國。

倆人合作投資開起了一家小型的互聯網公司,共同打拼的日子讓倆人的友誼愈發的深厚。幾乎無話不談。

“夏天哥,高三那年,半期考試后你怎么突然人間消失了……”余樂終于開口問到。

夏天苦苦一笑,“哦!人生苦短,哪有那么多時間浪費在解釋理由上?我們平白無故的被創造來到這個世界上,誰給你理由和選擇了?一個看似荒謬的離開,在某些環境里太正常不過了,哪里需要什么理由?只不過是一場場交易一次次妥協罷了!

余樂聽得云里霧里,但卻隱隱約約感受到對面坐著的這個灑脫不羈的男人,真正的內在逐漸變得抑郁和消沉。

“我走后誰繼任的班長?是不是小馬哥?他不是老想從副手轉正嗎?哈哈……”夏天想要岔開話題。

“是思雅!”余樂斬釘截鐵的回答道。

夏天一下子怔住了,過了好一會兒,他的嘴唇突然上下不停的抽動,話都說不清楚了:“是……是……她……思……思……雅……她……過……得……好……好……嗎?”

夏天好不容易苦苦掙扎著忘掉了多年前那個撕心裂肺,痛斷肝腸的夜晚,須臾之間又回到了“昨天”!

多少個午夜夢回,他夢見思雅撲倒在父親懷里嗚咽哭泣,他多么想走過去將思雅擁入自己的懷里,可背后突然傳來母親凌厲的尖叫,還有那修長鮮紅的指甲,令人傷心欲絕,無奈恐懼。

余樂答道:“她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在班上凡事都要表現自己,都要力爭做得最好,對所有同學都竭盡全力的給予幫助,唯一忌諱的是,在她面前提起你的名字……她會沒來由的聲嘶力竭,就連覃老師都被她吼過一次……”

夏天一口氣喝完了手中的一罐啤酒,什么話都沒說,呼呼大睡了。

那天開始,倆人都自覺的沒有再提起思雅!直到兩年后的今天。

“柯夏天,我說得很清楚了,你不是一向耳聰目明嗎,現實面前需要裝耳聾了?我不介意再說一遍,你心里面住的那個神一樣的女人,盧思雅要結婚了,對,要結婚了,Do you understand?”

夏天將自己反鎖在房間里,任憑余樂如何敲打房門,寬慰勸說,只聽見房間里一會兒傳出陣陣的詭異笑聲,一會兒傳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直到凌晨才漸漸安靜了下來。

余樂這才松了一口氣,“夏天哥,累了就好好休息,明天好好祝福她吧……”

突然房門打開,夏天竟穿著校服瘋狂的沖了出來,沖出了家門。

室外早已是雷雨大作,胖乎乎的余樂哪里追喊得急,夏天早已跑的不知蹤影。

夏天不閃不避,瘋狂的跑向多年來魂牽夢繞的校園,天空中電閃雷鳴,他竟無意間穿過兩道閃電,死神與之擦肩而過他卻渾然不知畏懼。

也不知跑了多久,終于不知疲倦的跑到了學校門口,他佇立在學校門口,呆呆的看了足足有一刻鐘,忽然猛地一頭栽進去。

門口的保安還沒有來得及回過神,夏天早已經躍過“防線”。夏天依然清楚的記得班級的樓棟,熟練的抄起近路,一口氣爬上了五樓。

終于到了教室門口,夏天突然渾身抖動得不能自己,淚水嘩嘩的直流,他迅速抬起右手,卻又是那么緩慢的試著推開教室門。

只聽“咿呀”一聲,教室門竟然是虛掩著的,夏天似乎感應到一股多年來夢境深處頻頻傳來的熟悉氣息。

夏天迫不及待使勁兒一把推開教室門,教室里略左第一排的座位上,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頭戴一頂金黃色“南瓜”小帽的女生,極為靦腆的側著臉頰,窗外一陣涼風襲過,纖細無瑕的手指依舊試圖撥正那些許的凌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柯夏天捶胸頓足的一陣狂笑,首排座位上的女孩兒也跟著咿咿呀呀的笑了起來。

夏天再也顧不了許多,瘋狂粗暴的沖上前去,一把將思雅擁入懷里,緊緊地抱住,耳鬢廝磨……

風,狂卷著呼嘯,卻讓人感受不到寒冷,此刻得償夙愿的兩顆心只有水乳交融的溫暖;雨,肆意的擊拍,卻熄滅不了愛火纏綿,此時云雨初交的相愛靈魂只余酣暢淋漓的快感。雷是助威,電是煽情,室外瘋狂擊打著門窗的保安是世俗厭絕的羈絆,任世間再沒有任何力量能將這兩個被愛折磨得靈魂幾近枯竭之人彼此分開……

幸福總與寂寞為鄰,若忍受不了苦痛的折磨與煎熬,承重不了妥協無奈的悲涼境遇,或許寂寞的旁邊還只能是漫長余生的寂寞。

如果彼此的內心還有一絲熾熱的星星之火,那么即使在火種最為微弱的一秒依然能夠在心有靈犀的一瞬間燎原重生。

任何桎梏的枷鎖,一切禁錮的源頭,在相愛的兩個人突破最后一道防線的時候,都顯得那么脆弱不堪,兩顆心臟瞬間擁有了摧毀一切阻礙和脅迫的力量。也許寂寞太久,我們該往前大邁一步,噓!別回頭,寂寞的鄰邊那就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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