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是一連想起幾個看似不相關(guān)的事,就來幾句感慨吧。
18年春節(jié)前夕,一個公號的編輯加了我微信,問我愿不愿意到他們那里開寫作分享課,把講課方式和怎樣分成的事情都一股腦兒告訴了我。我還沒問別的,她就把一些到他們那里分享過的寫作大神的名字說出來幾個,我只記住了一個叫秋葉大叔的,因為這個名字我見過,別的我也沒聽說過。
我想了想,終于還是拒絕了。
小編就打趣我:姐姐你跟錢有仇???還是讓一些情懷啊什么的給鬧的。
我笑著告訴她,誰嫌錢多啊?可我確實嫌備課麻煩,這事兒真的無關(guān)什么初心與情懷。
過后我又想,掙錢嫌麻煩是嫌麻煩,如果這會兒孩子上學(xué)沒錢交學(xué)費,家里沒錢買菜,我一定二話不說拼命去掙,別說這個,哪怕到餐館擇菜收垃圾我也絕不會皺皺眉頭。只是目前日子雖不富裕,還能過得去。
那要是日子過得捉襟見肘我會不會很喜歡錢呢?想想,應(yīng)該也不會。這里有個故事。
二十多歲,結(jié)婚不久的兩年中,剛買了房子,跟愛人一起每月給銀行打工。那時候我是教法律的老師,一個月工資沒幾個錢。可我們學(xué)校有幾年錢的來源甚廣,經(jīng)常給教職工發(fā)福利,每次也不多,就一二百吧??擅看晤I(lǐng)錢都要繞過好幾個教學(xué)樓,本人親自到會計室簽字才行,不像發(fā)工資,工資袋都是送到辦公室的。跋涉了幾次我就煩了,實在懶得跑去簽字,后來每次岀納都要把電話打到教研室,催死催活的。我實在也煩,放下電話嘟囔:一點兒破錢,我不要行不行?就是懶得跑腿兒。我們辦公室?guī)讉€小伙伴一聽,都氣得咬牙切齒,二話不說把我按住捶了一頓??捎械氖挛也⒉幌勇闊?。比如,聽說哪個地方值得一看,哪怕幾千幾萬里我也不怕繁難,一心想跑去瞧瞧。聽說一本書有意思,挖空心思也要搞到它。在商場看見一件花裙子,當時嫌貴,可想了幾天后,還是絲毫不嫌煩跑了去,把它買到手里。
我想,像我這樣的人應(yīng)該有一大批:隨遇而安,所需極少,吃得飽,有地方住,有新鮮的空氣,有喜歡的東西做就能幸福。
想起了柳柳,跟她交往多年了。她先生留英回國后繼承了家族企業(yè),柳柳一直沒有參與家族企業(yè)的任何事務(wù)。她美而陽光,想法獨特。有親友擔(dān)心她將來自身利益受損,勸她去學(xué)財務(wù),以便掌管企業(yè)的財政大權(quán)。她從不動心,只把精力投入音樂和瑜伽健身這種讓自己愉悅的事兒。我從未勸過她,因為我知道她對財務(wù)那樣的事不感興趣,并不是跟錢有仇,作瑜伽教練掙點兒小錢她更開心。像她這樣的女子不是太多,應(yīng)該也不少。
偶爾讀到一個事。北大元培學(xué)院2017屆優(yōu)秀畢業(yè)生、著名的羅德獎學(xué)金獲得者,一個叫李雨晗的姑娘,主動放棄來自英國牛津大學(xué)、美國哥倫比亞大學(xué)和杜克大學(xué)的offer,? 選擇到青海三江源,親歷幾年一線動物保護工作。這很不像她絕大多數(shù)的同齡人,趕快讀完書,趕快找個好工作,趕快掙大錢,而是走一條完全不同的路。這路荒涼寂寞,少人叫好,可她喜歡,覺得值!這樣的女孩兒不多,算是高級稀有品種,令人敬佩。
三個月前,我在華盛頓市中心某車站等公交的時候,黃昏,天下著細雨。街角一個人在演奏薩克斯,那聲音幽遠深沉,情感充沛,余音可以穿透幾條街之外。我想,任何人聽了這樣的音樂都不會無動于衷,聲音往心里滲透,貫穿肺腑,令人莫名生出一種久違的憂傷和惆悵,或者思家憂國之情。演奏者坐在我的斜對面,隔著一個紅綠燈,深色西服,戴著禮帽,坐姿端正。跟別的街頭演奏者不同,人們施給他的錢頻繁而恭敬。他對每一個施者都躬身脫帽致敬,就像一個真正的紳士對另一個紳士或淑女致敬。我很懷疑,這個街頭演奏者,也許出身著名的伯克利音樂學(xué)院,也許曾經(jīng)供職于一個有名的音樂團體,收入不菲,然而,他可能厭倦了高雅的音樂廳里觀眾目光炯炯的仰視,那不能帶給他更多的快樂;也許他更愛這種自由地的演奏,讓音樂在廣闊的天空下傳得更遠,傳到每一個過路人心里。
西哲有言:拒絕天性的指引可能會讓人誤入歧途。我深信這個。幸運者總能早早發(fā)覺自己的天性,而盡早某一領(lǐng)域獲得成就,過著比其他人更為幸福的生活。
也許有人以為僧侶或乞丐的日子是孤寂難耐的,可有人正好享受這個。
前幾天,我陪公婆參觀泰國首富的莊園,洶涌的人潮對著所謂的豪奢咂嘴嘖舌,而我只能看見塵土;平時又常從塵土和靜寂中看見繁華萬千。非是鄙薄人家富貴,實是沒有興趣而已。
年齡越長,越發(fā)現(xiàn)世間事無所謂對錯,個人的愛好或厭惡都隨每個人的性格、經(jīng)歷、年齡而不同。我從不反對任何人合法地積累財富,但我越來越不相信:幸福能隨著財富的增長而增長。追求興趣和滿足嗜好的過程才能獲得持久的幸福,神最偏愛那些擁有恰如其分財富的人,多了不好,少了也不行。我并不鄙視有人艷羨財富,但我自己真正熱愛的,是當暮色降臨的時候,看著成群的牛羊安詳?shù)鼗丶遥粋€人也好,與愛人、朋友也好,在遼闊的原野上散步,走累了,找一塊干凈的帶著太陽余溫的石頭坐下,傾聽黃昏雀帶來的小夜曲。
群山在蒼穹下靜穆,有人立志翻山越嶺、不顧艱險到山里采掘金礦石,實現(xiàn)發(fā)財致富的夢想;有人愿意像陶淵明一樣,尋一處山腳落戶,房前種花,屋后栽樹,葛衣粗食,與世無爭。
沒有什么可說的,也沒有誰與錢為仇,只不過時光貴重,生命虔誠,選擇一種自己感覺活得值的方式生活。
偶然讀到劉昚虛先生的一首詩,分外喜歡,也送給喜歡此文的讀者:
道由白云盡,春與青溪長。
時有落花至,遠隨流水香。
閑門向山路,深柳讀書堂。
幽映每白日,清輝照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