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
夜郎遭遇了滅頂之災:他被女友殘忍的拋棄。當晚,他就做了一個極其可怕的噩夢。
午夜時分,夜郎從噩夢中驚醒,突然震驚的發現――自己徹底失去了,愛任何人的能力。
他搜尋心底所有角落:有喜怒憂思悲恐驚,有貪嗔癡慢疑,獨獨缺了自己曾經最充沛的愛。
沒有了愛,叫我怎么活啊。
他痛哭流涕的鉆出被子,從床上艱難的爬起。他伸出劇烈顫抖的右手,端起床頭柜上的一杯冷水。
夜郎吃力地用嘴逮住玻璃杯。
玻璃杯又逃開。
他用左手緊緊握住右手手腕,緩緩將其拉近嘴邊。
突然,右手一陣痙攣。
砰。嘩啦……
三天后,他絕望的發現,自己關于愛的記憶,全部不翼而飛……這感覺,就像一顆最寶貴的珍珠被嚼碎,干咽進肚中。自己的珍珠已死,整個世界戰栗無聲。
此刻的世界,就是一個巨型的空首飾盒。巨大,卻無比空洞冷酷。
一星期后,他穿行在曾經深愛的人們之中,卻心如死灰:花朵般美麗的姑娘、布偶般可愛的孩童、寶劍般充滿活力的少年……
他行尸走肉的望著眼中的這些“行尸走肉”。
他心如死灰。
一個月后,夜郎終于忍無可忍,匆忙展開自救行動。他準備先從意識微弱的人入手,循序漸進,直至學會去深愛,每一個清醒的人類。
于是,他找到了一份“睡眠看守人”工作。
2、
總裁:“夜郎。你的工作時間從午夜零點整開始,直至凌晨六點。周六日休息。你必須小心守護每一位睡眠者,把他們當作自己的朋友、妻子、孩子,甚至自己那樣去守護。能做到嗎?”
夜郎:“能。”
總裁:“夜郎。你面對的只能是,如瀑布般澎湃的口水,如滾石般轟鳴的打鼾聲,無盡的哀求控訴悲鳴般的夢話,瘋子死囚酷刑受難者般絕望掙扎的夢游。你必須抵抗住這些沖擊,還要做好善后工作。能做到嗎?”
夜郎:“能。”
總裁:“如果你能做到這些,那么,可敬的人,你必將收獲天堂般的幸福,至高絕頂的歡樂。
你會在每個深夜,聽到人們心底最溫柔的情話,看到人們只會獻給摯愛之人的嬰兒般的睡眠笑臉,人們會徹底袒露自己所有的秘密、夢想、靈魂,將自己脆弱的身心毫無保留的托付給你。你必將幸福的如醉如癡。你就等著開心的狂笑吧。”
夜郎:“做到這些,我可以得到許多愛?也能學會愛?”
總裁:“你都幸福的如醉如癡了……愛……當然更是不在話下。”
夜郎:“棒呆了。
總裁先生,我現在只有一個請求。”
總裁:“說。”
夜郎:“請立刻讓我開始工作。我的心因為渴望,已經快要炸裂了。”
總裁:“好。去吧。”
3、
夜郎跑步沖進“愛界AK47”公司的“睡眠廣場”。
這是一個由廢棄足球場改裝的嶄新而巨大的空間。它配備有最先進動力的中央空調系統,太陽能可開合納米頂棚,最具夢幻效果的虛擬鐳射天穹投影儀,所有床鋪均出自世界頂級設計師,九十八歲高齡的東布先生之手。
此刻,2021年5月29日午夜零點整剛過。睡眠廣場整齊排列的床鋪上,八千多名睡眠者已經安然入夢……
作為一百名睡眠看守人之一,夜郎初次走進這里,竟仿佛故地重游。他心底有一絲對這里的愛意,開始萌芽……
“睡眠看守人”首席執行官,騎乘著一只機械卡通大鴕鳥,無聲顛晃著來到夜郎面前。
鴕鳥蹲下身,長官跳到地板上。
鴕鳥下了個熱氣騰騰的蛋,長官撿起,砸碎,從黏糊糊的鴕鳥蛋里撈出一條手腕粗細的皮鞭、一根足有三十九顆金剛釘刺的狼牙棒、一把MP5沖鋒槍。
長官自我介紹后,問夜郎:“你是否清楚自己的工作職責?”
夜郎答:“小心守護每一位睡眠者,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孩子般呵護……”
長官:“停停停停停,快別說啦。看樣子,你老兄還沒搞清楚狀況。”
夜郎:“哦?”
長官:“我對自己的下屬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一旦發現失控的睡眠者,就往死里打。所有武器隨便招呼,千萬別手軟。老兄,我們的工作,時刻有生命危險……
這些睡眠者在無意識狀態下極具攻擊性,極其兇殘。我們至今已經犧牲了六百多名親愛的同事。可是,公司才成立半年啊。”
長官擦了擦眼角,繼續說道:“這些睡眠者,白天都是真正健康的人。只有在夜晚,是“孤獨癥患者”……
他們心底的歡樂痛苦無人傾聽、無可傾訴,所以夜夜失眠。他們來此,不過是渴望得到一夜甜美的睡眠。唉。睡眠的人最脆弱,最需要愛……但意識深層的世界詭譎莫測……為了保護絕大多數睡眠者,處理非常事件,必須非常手段!
所以,你的首要任務是活下去。第二任務是不受重傷地堅持到下班。
明白?”
夜郎聲音哽咽,但異常堅強的吼道:“明白。”
長官將皮鞭交到夜郎手中,其余兩件武器重新塞回機械鴕鳥體內。隨后,他將鴕鳥交付給夜郎作為工作車。
最后,他極其不放心的凝視下屬一眼,背著手離開了。
夜郎急忙開始執行巡視任務……
4、
夜郎騎乘著機械鴕鳥,漫步于一排排床鋪之間。他不時和迎面相遇的同事低聲問好(同事們都有各自的機械坐騎。比如,機械老鷹、機械大雁、機械麻雀、機械鸚鵡……)。
巡視越久,夜郎越感到震驚與疑惑。
他發現某床上躺著熟睡的小學同學。很快,他又看到一位自己的兒時好友――好友高中時離家出走,至今未歸。然后,又找到自己大學時的初戀情人,哦。她依然嬌美如初。可是,她為何會現身此處?
夜郎由驚而喜,由喜悅轉為駭然。
繼續巡視,眼前所見越發古怪。
他看到了自己的親姐姐和姐夫,又看到了二叔。尤其是二叔,每晚他都應該睡在與我相鄰的公寓啊。
繼續巡視,眼前所見使夜郎內心徹底崩潰。
他竟然,哦。天哪,他竟然看到已經去世多年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還有幾位自己明知已經去世的朋友,親戚。他們都恬靜的躺在各自床鋪上,呼吸平穩,面容安詳。
終于,半小時后,夜郎心底最擔心的一幕,突兀的闖入他的視野。夜郎忍不住,直接慘叫失聲。
他看到面前的一張床上,平靜的沉睡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這個身影怎么這么眼熟。
這這這這這,
這不是我,還能是誰……
床上的夜郎突然睜開雙眼,惡狠狠的怒盯著,床旁的夜郎。
夜郎感覺自己全身血液,突然涌向腦袋――他從機械鴕鳥上一頭栽下,腦袋垂直撞在大理石地板上。碰。
他昏死過去……
5、
第二天早晨,夜郎從噩夢中驚醒。他躺在自己臥室的床上,臥室寧靜如初。
可夜郎的內心世界已然崩塌。他渾身止不住的冷汗直冒。
昨夜的經歷莫非是場夢?亦或是誰人施行的魔法?或者是自己產生的幻覺?
人生如夢……可為何如此揪心詭異,駭人聽聞。不,打死我我也絕不就此罷休。
夜郎暗發毒誓,一定要重新回到那間公司――愛界AK47。一定要破解心中謎團。
為此,他可以不惜任何代價。
為了找到公司,他像個瘋子般,在新城街頭橫沖直撞了一整天……他頂著灼燒自己破敗軀殼的八月烈日;他呼吸著拼命鉆入自己鼻孔嘴巴耳朵眼睛每一寸肌膚每一個細胞每一個原子分子的塵土;他看盡了無數張難過惡心憤怒美麗慘烈呆滯的面孔;他說盡了前半輩子加在一起乘以二十倍的話。他四處搜索,不停的摸啊蹭啊捏啊擰啊踹啊咬啊撕啊揉啊撞啊撲啊摔啊打啊。好像伸手所及的一切,都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敵。
一整天,夜郎毫無所獲。
黃昏時分,他終于回到單元樓前。
疲憊至極的他趴倒在地,前胸蹭著樓梯爬上十樓,爬到家門口。
用了五分鐘時間,他豎起自己的上半身,跪趴在公寓木門上。又用了兩分鐘時間,他打開門鎖,推啟木門。剛爬進門,他就累昏過去……
一睜眼,夜郎發現自己正精神抖擻的站在,巨大的“睡眠廣場”中。
機械鴕鳥正在一旁,“癡情”的望著他。
他從褲兜掏出手機,打開――時間是2021年5月30日午夜零點剛過……
更恐怖的考驗在等著他。
6、
夜郎跨騎在機械鴕鳥后背上,一搖三晃卻了無聲息的來到一張床鋪前。
床上躺著他自己。
夜郎心中再次暗暗發誓:今天不惜任何代價,我一定要破解這位“夜郎二號”的真實身份。
夜郎二號翻了個身,從側躺變為四仰八叉的仰躺。
他睡的還真甜吶。嘟著嘴巴打呼嚕,嘴角掛著萌亮萌亮的口水。昨晚驚醒時恐怖的瞪眼怒視;今天睡著后可愛的表情,還有“大”字形睡姿,竟是同一個人。奇哉。而這個人竟是我自己。怪哉。
夜郎凝視著夜郎二號的臉,心底滋生出照鏡子的感覺,不,比照鏡子的感覺更加古怪難堪,難以言說,難以忍受……
終于,他忍不住跳下坐騎,慢慢走近二號的床頭。
他俯下身子,整張臉幾乎要貼在二號的臉上。
二號鼻孔中呼出的夜氣,噴撲在夜郎臉上。
夜郎渾身劇烈顫抖起來。他臉上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在不受控制的,快速顫抖扭曲。
他一定要,一定要親手摸摸這張,仿佛強力磁鐵般,牢牢攫住自己全部身心的臉。
他伸出青筋暴凸震抖不止的雙手,緩緩貼向二號的臉。
突然,二號猛然睜開雙眼……
7、
二號怒睜雙眼,頭部突然上仰。咚!
夜郎額頭慘遭沖撞,整個身體飛出五米開外,轟然墜地。
二號雙臂撐床,一個鯉魚打挺,立定床頭。他膝蓋打彎,小腿突然發力,身體瞬間彈射半空。
夜郎捂住前額,急忙抬頭仰望:
二號身形開始急速下墜,臨近夜郎之時,他突然伸腿。嘭!
夜郎被踹出三米遠。落在一張空床上。咔擦!
空床被壓垮。
夜郎捂著肚子滿地打滾。
二號緩緩向夜郎逼近。夜郎恐懼的渾身發抖。
突然,二號被撞飛出去。是鴕鳥。鴕鳥拼命沖過來,將二號撞飛。
鴕鳥來護主了。夜郎感動的熱淚盈眶。
一人一鳥撞翻了五張床,被褥滿天飛。
鴕鳥率先起身。它脖子一扭,腦袋疾速伸向二號。刷――
鴕鳥的脖子纏住了二號的脖子。越纏越緊。
二號臉部通紅。越來越紅。
鴕鳥用脖子將二號垂直吊離地面。
二號雙腿拼命踢揣空氣。
踢揣越來越無力……
夜郎剛才欣喜觀看的臉,此刻變得焦躁,甚至痛苦:他看到自己即將被一只大鳥勒死!
他絕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殘忍殺害。絕不能!
夜郎急紅了眼,額頭青筋暴凸欲裂。他如癲似狂的向鴕鳥撲去!
他張開大口,死命的啃咬鴕鳥脖子。
鴕鳥慘叫失聲。它的機械脖子被咬爛,直至機械油四處亂噴。終于,鴕鳥難以置信的望了一眼發起攻擊的,可怕對手――
竟是自己的主人。
它流下了悲痛欲絕的淚水。然后,倒地不起。
夜郎滿嘴都是機械油,他搖搖晃晃的站直身子。
他蓬頭垢面,衣衫凌亂,雙眼癲狂嚇人。
伸出手掌抹了下嘴巴后,夜郎低頭望著手掌上黑乎乎的油污,突然痛苦呻吟道:“我,我,我,我都干了什么啊……”
望著死在眼前的鴕鳥,他捶胸頓足、語無倫次的一遍遍哀嚎起來:“抱歉啊鴕鳥朋友。抱歉啊。抱歉啊。抱歉啊……是你救了我……但我不能眼看著你,又滅了“我”啊……是你救了我……是我害了你……是你害了我……是我救了你……我……你……”
終于,夜郎撲倒在鴕鳥身上,放聲大哭。隨后,又仰天大笑……又哭又笑……
他徹底瘋了。變成了一個瘋子。
至于二號,依然躺在地板上,生死不明。
“睡眠看守人”首席執行官,此時已經帶領下屬趕到現場。他們急忙開始進行現場救援與善后工作。
8、
第三天早晨,夜郎從噩夢中驚醒。他躺在自己臥室的床上,臥室寧靜如初。
夜郎從床上起身,穿好衣服,洗了把臉又刷完了牙。之后,他走下單元樓,散步來到居住小區旁的一個湖邊。
他望著湖中自己的倒影,展開了深深的思索。稍后,他向湖中的自己提問道:“第一個問題――這兩晚的古怪經歷是不是自己做的夢?”
湖中人答:“是的。
因為現在細想起來,第一次見到‘睡眠看守人’首席執行官時,他曾說過‘意識深層的世界詭譎莫測’。意識深層的世界,不是夢的世界又會是什么?”
夜郎繼續發問:“第二個問題――自己這兩晚的古怪經歷是否有規律性、邏輯性?可否預測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湖中人答:“有。可以預測。
因為,細想第一次見到總裁,他的話語中已經預言了隨后發生的一切。
他曾說過‘夜郎,你必須小心守護每一位睡眠者,把他們當做自己的朋友、妻子、孩子,甚至自己那樣去守護。’
原來他說的不是比喻,而是真實情況。
當晚開始工作后,自己果然發現睡眠者中,有自己的朋友、前女友、叔叔、爺爺奶奶、姥姥姥爺、甚至還有自己。”
夜郎提出最后一個問題:“那么,試著預測一下今晚噩夢中,自己會遇到什么吧。”
湖中人答:“當然會遇到――
瀑布一樣多的口水。亂滾的巨石。充滿哀求控訴悲鳴的夢話,瘋子死囚酷刑受難者在四處夢游。
不過,如果自己可以戰勝這一切。自己就會得到如癡如醉的幸福,也會得到真正的愛,學會如何去愛……”
夜郎撿起一塊小石頭投入湖水中。湖中的自己變得支離破碎,但很快又拼合起來,完好如初。
時間過得好慢!趕快天黑吧!我真是急不可待,要回到夢中世界!好想好想再見到最親愛的鴕鳥……我一定會修好你!我發誓!……
……
當晚,他閉眼進入夢鄉。
一睜眼,夜郎發現自己正精神抖擻的站在,巨大的“睡眠廣場”中。
他從褲兜掏出手機,打開――時間是2021年5月31日午夜零點剛過……
此刻,夜郎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超乎他最狂野的想象!真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9、
夜郎瞪大雙眼望向前方:
巨型“睡眠大廳”中,八千多名仰躺的睡眠者,大口朝天,口中正紛紛狂噴出七八米高的口水水柱。五彩水柱,顏色極其鮮艷、詭異。而地面積聚的粘稠口水,已經淹沒夜郎膝蓋。
此刻,積水中不斷滋生出許多,蜷曲多節的樹藤。樹藤在快速抖動、生長,不斷爆出咔咔聲。樹藤彼此間開始圍抱、積聚,形成一個個巨大且堅硬無比的球體。
許多睡眠者、睡眠夢游者,猶如囚徒般,被圍困在樹藤巨球中,動彈不得。他們的生命危在旦夕!
突然,夜郎看到不遠處,有三只機械大鳥向這里疾速飛來。鳥背上的騎行者,正是“睡眠看守人”!飛在最前方的,正是首席執行官!
其疾如風,其速如電。眾人瞬間降落在夜郎面前。
首席執行官從大鳥后背跳下。夜郎望著執行官的大鳥徹底驚呆了。
這,這哪是什么大鳥?分明是――我!
這分明就是我啊……
首席執行官,快步走到夜郎面前,一伸手,把夜郎驚訝的合不攏的那張嘴,幫他合上。
夜郎用力搓搓臉,揉揉眼睛,再定睛細看:
首席執行官剛才騎乘的“大鳥”果然是“夜郎二號”!不過,二號現在背后多了兩只機械翅膀,頭上像戴帽子一樣安裝著一只機械鳥頭。
是最親愛的機械鴕鳥的頭!!!
啊。親愛的鴕鳥!
夜郎再也忍不住了,他熱淚橫流,撲過去緊緊抱住“鴕鳥人”,嚎啕不止。
首席執行官一下子將他倆拉扯開。他朝著夜郎耳朵狂吼道(只有狂吼,對方才能聽到。因為,四周充斥著口水噴泉的嘩嘩聲、樹藤生長的咔咔聲、睡眠夢游者的慘叫聲):
“老兄!見到你服用精神藥物后恢復正常,我很欣慰!你昨晚真是瘋的可以!
不過,另一個你(二號)和機械鴕鳥就沒這么幸運!鴕鳥軀殼損毀嚴重,另一個你(二號)窒息太久,導致大腦永久性重創。我們只好將他倆組裝在一起。保命要緊哪!
“他”現在的身體是,那個你(二號)。大腦發揮作用的是,機械鴕鳥的電路板!
所以,如今“他”的靈魂百分之百是,夜郎最忠實、最親密的朋友――鴕鳥!”
狂吼聲還未結束,一人一鳥早已激動萬分的緊緊擁抱在一起……
10、
首席執行官擦了擦自己眼角的幾滴淚,一狠心,再次將他倆拽開,吼叫道:
“別哭啦,你們這兩個家伙!嗚嗚。現在可不是哭的時候!”
他用力拍打了一下“鴕鳥人”的后腦勺,“鴕鳥人”大嘴張開,突然吐出顆熱氣騰騰的蛋。
長官出拳搗破排球大小的鳥蛋,從黏液中抓取出一把軟塌塌的,微型火焰噴射槍。他迅速拉扯槍身,槍身被擴展為一米長短。槍身遇到空氣,很快變硬定形。
長官將噴射槍塞進夜郎手里,把“鴕鳥人”推向夜郎,并沖著他大吼道:
“老兄!武器和鴕鳥人都歸你啦!我有一個終極任務派給你!
不過,簡直難以置信,――你發瘋后,整個廣場也徹底失控!莫非……這個世界就是你的一個夢?你就是我們找尋多年的萬物之主?造物之神?
還是說,一切只是巧合?你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呆瓜?哈哈……
天哪!沒時間胡扯了!現在,我立刻給你指派終極任務――少年!拯救這個世界的重任,靠你了!”
11、
在首席執行官的指揮下,鴕鳥人一只手臂抱住夜郎,一只手臂抱住執行官,快速飛到整個“睡眠廣場”的正中央半空中。其他兩位“睡眠看守人”也騎乘機械大鳥跟隨而來。
長官開始下達終極任務:“夜郎!鴕鳥人!阿力!阿林!你們四人現在組成一支特別突擊隊。隊長是夜郎。
“睡眠廣場”正中央地底深處,埋藏著巨大的總控制系統,它伸出八千多條管道,連接著地面所有的床鋪!危機時刻,它可以通過管道輸送高能量超聲波。每一張床鋪都是一個超聲波播放器。這種超高能量足以摧毀粗壯樹藤。同時,對失控睡眠者有極佳安撫作用,可以停止他們的噴吐。
然而,此刻樹藤根部,破壞了控制系統的遙控接受裝置。我們手中的遙控器失靈,無法啟動超聲波傳輸。
所以,你們的任務是,立刻潛入神秘莫測的,地底總控制系統。手動啟動超聲波傳輸!明白了嗎?”
“明白!保證完成任務!”
“不!我不去!”
長官愣住了。
他怒吼道:“嗯?夜郎你這家伙!你敢說不去?”
“對。不去!您派其他手下去執行這一行動吧。我有更好的解決方案!”
“快說吧。你要急死我呀!”
12、
夜郎急忙開口道:“我相信自己的直覺,堅持自己的解決之道!我認為,這里發生的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一個夢!眼前的瘋狂場景,根源于我昨夜的瘋狂能量。心底的殘余破壞能量不消滅干凈,這里的破壞能量不會消失!
所以,我必須立刻進入自己的內心世界,將破壞能量清除干凈!”
長官聞聽此言,眉頭緊皺。思索數秒后,果斷下定決心:“好吧,我們兵分兩路。
我去派其他手下,完成啟動超聲波的任務。阿力、阿林,你倆帶著夜郎、鴕鳥人去找東布先生(他擁有最先進的‘內心世界探索套裝’)。他會協助你們完成清除破壞能量的任務。”
于是,夜郎、阿力、阿林告別首席執行官,乘坐著各自的機械大鳥(夜郎是被鴕鳥人抱在胸前),向著東布先生位于公司B區的別墅疾速飛去……
二
1、
小時候看動畫片,我最羨慕那些會飛的主角。我幻想自己化身為超人,披風一抖,雙腳點地,刷――一飛沖天。
我盤旋、俯沖、波浪形上下翻飛、360度大回旋、像子彈般,穿透一團又一團云朵……
此刻,我置身于自己最親密的戰友,鴕鳥人堅實的臂彎中。耳邊狂風呼嘯,我們在無邊的天空暢快的飛馳。
五分鐘后,我、鴕鳥人以及騎著機械鳥的阿力、阿林,降落在東布先生別墅門前的公路上。
四人離開公路,跑步來到魔方形別墅大門口。
一分鐘后,我們在圖書館般擺滿各類書籍的開闊客廳,見到了東布先生。
他已九十八歲高齡。雖是駝背老人,但精神依然矍鑠。他身穿印制有各國文字的白色長袍。脖子上頂著一顆,也許是聰明絕頂也許是脫發原因造成的,光頭。
我們急切的說明來意。
東布先生側耳傾聽,緩緩點了點頭。
他蠕動嘴唇,咳嗽了一聲。又舔舔干裂的唇邊。
然后開口道:“多年沒和人說過話啦。嗯,請各位原諒我的激動、謹慎和詞不達意。非常感謝你們前來和我這個孤老頭子,說會兒話。嗯,非常感謝。
好吧,請這邊走。”
我們來到別墅二樓的一個實驗室。其中遍布各種精密儀器、玻璃試管、高倍望遠鏡顯微鏡、機械車床……
東布先生在墻角堆放的蒙塵紙箱堆里,翻找半天,終于掏摸出四套“內心世界探索套裝”。順手抖動兩下后,他把布滿接口和線路的四套服裝遞給我們:
“穿上吧各位年輕人。嗯,請坐在這四把椅子上。我們馬上開始。”
大家放下手中的槍,穿好套裝,靠坐在椅子上。老人緩步走來走去,仔細為我們的套裝安插好各條線路。
他從門背后抱起四個鑲嵌著小燈泡的頭盔,用袖子擦了擦,給我們戴在頭上。
最后,他由褲兜掏出一個紅色遙控按鈕。然后,伸長脖子,口中沙啞的大喊一聲:
“我會守在‘內心世界監視器’屏幕前察看你們的一舉一動。你們想回來時,只需對著天空大喊暗號‘芝麻開門’!我就會立刻拔掉各位的連接線。但是,如果你在內心世界死去,你在這里也會同樣死去!
嗯!各位請閉眼。你們即將進入夜郎的內心世界!內心世界光怪陸離,危機四伏。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活著回來啊!!!”
喊完后,東布先生按下了啟動按鈕……
2、
我睜開雙眼。
發現自己置身于一片純黑之中。
聽到鴕鳥人的鳥叫聲、阿力、阿林的說話聲,我才知道他們就在近旁。
突然,我們面前出現兩個巨大的橢圓形屏幕。并排的屏幕懸在半空。它發出的白光照亮了,我們身處的這個籃球場大小的房間。
兩個屏幕下方有兩個大洞,不時有巨大氣流灌入、流出。
房間左右兩側還有兩個大洞,不停有轟鳴聲傳送進來,震的整個房間嗡嗡響。
我們四人,被亮光、大風、轟鳴聲,折磨的上竄下跳。
然后,整個房間地震般瘋狂震動了數下。于是,我們就從面前的兩個大洞口中,震飛出去。
摔落地面后,四人回望來處,不由大吃一驚!
我們看到像座山一樣高大的嬰兒正坐在大家面前――原來,剛才大家是在他的腦袋里!我們是被他打的一個噴嚏,給噴出來了。是從他鼻孔里噴出來的!
我扭頭左看右看,猛然發覺,我們此刻置身其中的超巨型房間,是我兒時的房間。
那么,這個肉山嬰兒,必定就是我無疑了……
3、
肉山嬰兒發現了我們四人。他一掌拍下來。轟隆!
我們險險避開,九死一生。
嬰兒沒有拍中“小螞蟻”,開始大哭。他五官猙獰扭曲,籃球大小的淚珠砸在地上。他瘋狂的揮舞著石柱般的胳膊大腿。
我怒視著他,沖他大吼大叫,警告他不要傷及無辜。有本事沖我一個人來。
我氣急敗壞的在地上打滾、翻筋斗、劈叉、倒立、陀螺旋轉……
折騰累了,自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這時,阿林竟然雙臂抱在胸前,面帶微笑的,仰視著肉山嬰兒,開口道:“我從小就喜歡畫畫。如果隨身帶著紙筆,我一定立刻把他和這個房子畫下來――這一切太夢幻啦!”
阿力在旁邊雙手插腰,接話道:“我了個去,我從小還想當將軍咧!現在把這大家伙干掉,回頭,也許還能撈個總指揮當當!
咱們現在索性就再爬回鼻孔,攪個天翻地覆,滅了他咋樣?”
話音剛落,巨掌再次轟然落下。轟隆!
阿力被當場拍斷一條腿。
他慘叫不止。
瞬間,驚悚的氣氛彌漫整個房間。我、鴕鳥人、阿林像凍住的收音機般,突然感覺嗓子眼堵得慌,發不出半點聲音。
4、
巨嬰抬起手掌。
巨嬰低下頭,看了看自己沾染紅漬的手掌。
他滿臉驚訝。然后,開始反復猛甩手掌。試圖甩掉紅漬。
接著,他突然狂哭起來。哭聲震碎所有玻璃窗;震的房門不斷地一開一合;五斗柜哆嗦著打開每個抽屜,衣服從抽屜內慌亂的跳出;冰箱嘔吐出肚子里的一顆顆葡萄,一根根香蕉、一瓣瓣桔子和幾塊桔子皮。
巨嬰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喉嚨被一口痰液堵住。他的臉變得通紅。
他一只手捂著喉嚨,一只手顫抖著伸向我們,嘴里嗚嗚咽咽,似乎是在向我們求救!
嬰兒的我,在向我求救!我怎可見死不救!于是,自己搖搖晃晃的向他的手掌走去!手掌感應到有人在靠近,開始忽而化爪,忽而張開,忽而化爪,忽而張開……
我距離狂躁的“掌爪怪物”越來越近。奇怪的是,距離越近,自己內心越平靜、釋然。這一刻,自己甚至下意識提了提腰間皮帶,拽了拽衣服下擺。腳步變得輕快,脖子也放松下來。我像一片云般飄向“掌爪怪物”。
鴕鳥人是在這時沖到我身旁的。他狂亂的拍打著翅膀,身子在半空擺晃不止,永遠沉默的口中,正呼出滾滾熱氣。他焦急萬分的試圖將我拽離地面,以便后撤。
我依然執著前行。盡己所能,不打亂自己的步伐。
鴕鳥人扯破了我肩頭的外衣,撕掉了整個衣領……為了躲避兇猛扯拽,我整個身體趴在地上。然后,繼續執拗的向著“掌爪怪物”爬去。
他由上而下踢我一腳。哎呦,我的腰。
他由上而下搗我一拳。哇呀呀,我的屁股。
這家伙是想通過報銷掉主人的方式,來救主人?
我忍住不看他,但口中怒吼道:“打的好!不過別想阻止我!既然嬰兒夜郎在求救,小伙夜郎就絕不能見死不救!我要救!救!救!!!”
我咬牙切齒的怒吼著。
終于,鴕鳥由上而下用盡全力,沖著我的頭頂,結結實實給了一記狠拳!咚!
5、
高中時代,我經常出沒于光線昏暗的錄像廳。五彩的鐳射屏幕上,遙遠世界的愛恨情仇正在上演。溫柔的輕聲細語、嘶啞的哀嚎悲泣,種種回聲包裹著我、激蕩著我……
我幻想街頭火拼后,自己身中數槍,捂著胸口倒在地上。身旁站滿悲痛欲絕的兄弟們。我緩緩站起,搖晃了幾下,再次撲倒,又一次站起。不,不要扶我,我自己能走!墊著腳尖,拖著受傷的腿,就這樣走下去,一直走到生命的盡頭……
……
此刻睜開眼,我躺在鴕鳥人有力的臂彎中。
他席地而坐,滿臉的歉意。口中卻只能發出鴕鳥哀鳴。我擠給他一個感激苦笑。
“這鬼地方又是哪兒?咱們逃到哪兒了?!”我皺起眉頭望望四周。
“嬰兒的隔壁房間!這鬼地方大的出奇,整個比例,簡直超過嬰兒房四倍還多!畫起來更費勁!”阿林將斷腿阿力從自己肩膀上卸下,平放在地。
阿力哭累后睡著了,嘴里不時吐出幾句不雅夢話。
這時,我聽到由遠而近的轟鳴腳步聲。很快,一雙棕色男式皮涼鞋和一雙淺紫色高跟涼鞋邁步走入。
是高中時的我和女友。
兩個超級巨人突然身子一貼,緊緊摟抱住對方。
他們熱氣球般鼓鼓囊囊富有彈性的胳膊,幾乎“淪陷”進彼此的腰肉里。他們口中禁不住發出的哼哼唧唧聲,不停挑逗騷動我的耳鼓、腦神經、太陽穴。二人荷爾蒙激素飆升――滋喇滋喇滋喇,海量荷爾蒙激素,催動肌膚汗液、唾液的生產與分泌;驅趕全身血液加速繁殖;反復錘擊心臟脆弱部位,只為增強其彈跳指數。
他倆緊緊摟抱著轟然倒下,倒在無比巨大的床鋪上。
二人翻滾了幾下,又從床鋪上掉下來。
穿淺紫色高跟鞋的女友啊。她穿著牛仔褲的臀部,有如兩顆碩大無雙的星球般,向我們身上疾速墜落。
悲劇就發生在一瞬間。
阿林和阿力,活活被一屁股給坐死了……
6、
二人斃命眼前。我被徹底嚇懵!
鴕鳥人先反應過來。他急忙將我攔腰夾在臂彎,振翅欲飛。突然,高中的我和女友因熱吻,嘴角垂落口水。
一滴口水,汽車大小。
它整個砸在我倆腦袋上。嘩啦!啊!
口水潑砸,來勢洶洶。砸的我們暈頭轉向,慘叫不止。
高中的我和女友開始在地板上打滾。撞倒木椅,踢翻廢紙簍,壓過三袋薯片,繼續向我倆滾碾而來。
“快飛啊老兄!要沒命啦!”我嘶吼。
“嘎嘎,嘎嘎嘎!”鴕鳥人回應。
“說人話!拜托啦!”“嘎!”
鴕鳥人的鳴叫,含義再清楚不過――口水太粘稠,難以脫身。
一對龐然大物越滾越近,情況萬分危急……
“豁出去啦!拼啦!脫吧!”我逼不得已,使出“絕招”:金蟬脫殼。
我倆撕爛渾身衣物,赤條條跳出“口水沼澤”。然后,二人不顧一切的沖向下一個房間。
我邊跑邊回望。口中發出無奈的哀嚎:“高中的我,無果的初戀!酸澀的滋味!可恨現在的我無力阻止呀!”
鴕鳥人和我匆匆跑入下一個房間。
該來的終于來了!
這里正是,一個月前和我分手的那位,我的前女友的閨房!!!
此刻,她的身軀充滿了整個房間:頭部頂著天花板。背靠墻壁,兩只腳各自頂住對面一個墻角。左右臂肘分別頂著左右兩面墻。
她就像關在火柴盒里的一只蜜蜂。美麗至極,卻只能蟄傷自己。
她一低頭,發現了我這個前男友!她臉上露出帶著邪氣的笑,開口道:
“分手了還敢來找我?你這是找死來了!”
7、
我心中萬分清醒:我的終極冒險之旅,即將抵達終點。大戰一觸即發!
此次冒險的終極大boss正是,我的前女友。她的外號是:小可愛!
小可愛俯視著小不點的我。四目相對,她悍然出手!
她大手橫撈。我與鴕鳥人從指縫跳過。
反向再撈。我倆被掌風扇到墻上。
小可愛嘟嘴猛吹。我倆像兩個十字架緊貼墻面。滿頭烏發,盡數上天。
她噴出一口口水,將我和鴕鳥人死死黏糊在墻面上。
她狠狠打了個噴嚏。我們二人被澎湃氣流沖飛。飛撞至天花板,再彈到地板,又沖上側墻,最后摔落在她肩膀上。
我倆忍著劇痛,迅速爬起,一前一后,爬上她的脖子,耳朵,各自揪住她一根頭發,擺蕩到她的鼻子上。
她奇癢難耐,皺皺鼻子,張開大嘴,準備打噴嚏。
我倆跳落到她彈性十足的嘴唇上。又拼命想往她嘴里鉆。
她粉紅色的大舌頭,順勢一卷,將鴕鳥人和我卷進舌頭。里面黏膩膩、軟綿棉、熱呼呼。
簡直讓人喘不上氣!
確實喘不上氣!
我們二人的呼吸越來越微弱……
8、
危急時刻,鴕鳥人急中生智,奮力拍打翅膀。小可愛的大舌頭突感刺癢,慌忙將我倆呸吐而出。
我撞到玻璃,掉落窗臺。鴕鳥人撞到窗楞,掉落窗臺;我抹掉滿臉口水,鴕鳥人抹掉滿臉鮮血。二人發現,身旁矗立著十倍大小的首飾盒,左右堆放著十倍大小的發卡、頭花、皮筋、睫毛刷。
鴕鳥人似有所悟。他沖著我比劃動作。動作含義大概是:“不如咱們就彈射進她嘴里,大鬧一場,逼她就犯!”
沒錯,成敗在此一舉!小可愛,就是引發我內心世界瘋狂能量的導火索。戰勝她,我必將得到救贖。整個公司,整個夢中世界的混亂,必將得到平息!
“動手!”我狂吼。
鴕鳥人將皮筋套在首飾盒小抽屜把手上,我倆鉆入皮筋后,盡力后退。皮筋繃緊到極限。
“彈弓”就緒,“彈丸”就緒。
已經瞄準她的嘴巴。
嘣――!好家伙,我和鴕鳥人,竟然一左一右從小可愛兩只鼻孔里,竄了進去。很快,二人在她的“腦袋房間”里匯合。
房間的四壁、天花板、地面都是肉乎乎的,彈性十足。墻壁上鼓起一個個外皮單薄且透明的鼓包。鼓包里裝著人臉。
我說:“哦,這鼓包里裝的肯定是記憶。扎破任何一個,她相應的記憶就會消失。
現在就找到我的臉,毀了它!失去記憶,小可愛便不足為患,我們便不戰而勝。哈哈哈!”
想到勝利就在眼前,自己高興的都合不攏嘴啦。瞧,找到啦。
我將自己青筋畢露的右手,緩緩伸向鼓包。
突然,這只右手被鴕鳥人鋼鉗般的左手死死抓住,動彈不得。
我驚呆了。剛抬起頭想看他一眼,我的正臉就挨了一記狠辣直拳。鼻血噴濺。
愣神之間,一記右鉤拳錘擊至右太陽穴部位。頭昏腦脹。
又是一記踢踹。自己捂著肚子蹲在地上。
我哼哼唧唧,半天爬不起來:“你,你這鳥人,是不是瘋啦?”忍著劇痛,抬頭一看――此時的他,可以說沒瘋。也可以說是瘋了:
鴕鳥人的雙眼中沒有了鴕鳥的善良,完全被夜郎二號的邪惡取代!――啊!一定是因為,他的頭部猛撞窗楞,導致鴕鳥主控制系統失靈。
于是,夜郎二號的大腦,得以恢復控制。
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是夜郎二號。
啊。竟然有這種事!
9、
我不解的哀嚎:“難道咱們不是同一個人?沒必要自相殘殺吧?說啊,夜郎二號!”
夜郎二號(鴕鳥人不會說人類語言,夜郎二號卻會)冷笑:“夜郎二號?我怎么就成了“二號”?為什么你就是“一號”!
我明白了,你認定我是復制品,或者認為我是夢中的幻影?呵呵……你想的美呢。”
我提高音量:“莫非此刻,我們不是在我做的一個夢中?至少,這里是我的內心世界吧?不是嗎?”
夜郎二號繼續冷笑:“夢?你用這個字眼稱呼這個世界?好個一廂情愿的可笑定義!
這個世界,可是我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地方!一秒秒,一分分,一小時一小時,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我足足生活了三十多年。你卻想用一個“夢”字,將它的真實性抹殺殆盡!別傻了!
內心世界?別傻了。你就算離開這里、就算去世了,這里的世界依然會正常運轉下去!――不是你在做夢,而是一個陌生世界侵入了你的腦海!此處不是你的內心世界,此處是一個陌生世界。它入侵了你的內心!
為什么你只會用狹隘的,陳腐的,自我為中心的觀點,來解釋這個世界?
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看透了你的這些可惡至極的想法。你不經意流露的主人公、主宰意識,反襯出我就是個微不足道的奴仆、可憐蟲。我恨你正是為此!所以要滅了你!”
我捂著滴血的腦袋坐在地上,自己的身體受到重創。聽著夜郎二號的嘶吼,我的內心受到更大的沖擊。
如今我已無力反抗。身心憔悴,瀕臨崩潰邊緣。
夜郎二號沉默片刻后,興奮的摸摸自己的鴕鳥頭盔,再次開口道:
“機緣巧合下,自己竟然和機械鴕鳥合體了。真是老天有眼!感謝命運賜予的強大力量,吼吼吼!
永別了,擅自闖入我珍愛的世界的家伙。或者不如說,讓我們永遠在一起吧,歡迎你成為我的一部分!
現在,我要把你這家伙也吸收掉!”
說完,他像一條巨蟒般,突然將頭頂機械鳥的尖嘴掰開。尖嘴越掰越大,大到足以將我整個塞入腹中。
于是他開始吸收……
10、
我的頭、上半身、大腿、小腿被夜郎二號緩緩吸收進肚子里。終于只剩一只右腳在鳥嘴外掙扎。
他雙手緊緊抓住我的腳,使出蠻力硬塞。我的腳牢牢勾住鳥嘴,全力抵抗。
我的強大自我意識、主人公意識、主宰意識,不容許自己松開右腳!松開就是毀滅,就是萬劫不復,就是自我的終結!
我不要沉入永久的黑暗!決不允許自己變成一坨碎肉、一堆廢渣、一汪臭水、一團污濁的水蒸氣,最后伴著一個飽嗝從夜郎二號口中毫無份量、價值、意義的吐出!!!
我還沒有真正的愛過,沒有全身心的沉浸在愛中哪怕一瞬,還沒有哪怕一次,去用自己的每寸皮膚、每根汗毛、皮膚的每個毛孔、去深愛過一個人!!!
我現在還不能瞑目……
夜郎二號開始嘶嚎,他將體內剩余力量全部集中于雙手,瞬間施加于右腳。
啊。右腳被吞沒了。不。還有一根右腳的大拇指在堅持!它劇烈震抖著,汗水淋漓的,極度蒼白卻極度倔犟的,鋼鉤般鉤在鳥嘴上!
鳥嘴早已被鉤拽的扭曲變形。隨時會崩裂……
與此同時,我的身體在夜郎二號體內不停的掙扎著。雙手亂揪,亂捏,亂摳。腰部胡扭,胡旋,胡撞。腦袋瞎搖,瞎頂,瞎拱。
突然間――我的右手,揪住一根食指粗的機械線路。
它比其它線路粗壯,定是主線。莫非是機械鴕鳥連接身體與頭部的那一根?因為劇烈撞擊而斷掉的那根?
我攥緊它,用力向上捅去!用力再用力!我的拳頭擊穿夜郎二號的腦腔體,將主線路狠狠頂進,機械鴕鳥的腦腔體內。
嚓!竟然連接成功。連接處傳來咔咔咔的機器恢復運轉的聲音!
鴕鳥的機械大腦重新掌控整個身體。我最忠誠的戰友又回來了……
他張開大嘴,將我痛快的嘔吐出來。
11、
鴕鳥人將我從地面扶起。我們二人抱頭痛哭。
嗚嗚嗚嗚嗚嗚嗚……
我倆結束擁抱,擦干眼淚。然后,同時伸腿猛然踹向肉包。裝有我的臉的肉包,瞬間被踹成稀爛。
身旁的肉乎乎“房間”因為遭受攻擊,產生陣痛。陣痛導致四壁、屋頂、地面開始不停的鼓脹與收縮。
鴕鳥人和我急忙沿著鼻孔原路沖出。如今小可愛正雙手捂著腦袋,痛苦的搖晃著身體。
我倆各自扯住一根頭發擺蕩到她的肩膀,從地動山搖的肩膀一路滑溜到手掌,腰部,大腿,膝蓋,小腿,腳趾,最后安全跳到地上。
小可愛還在捂著頭痛哭。
她哭著,身體也在不停的鼓脹收縮。最后竟收縮恢復成正常比例。
鴕鳥人一只手焦急拉扯我,一只手快速比劃手勢,手勢的含義為:“快離開這里,以免生變!”我回頭望望小可愛,再望望鴕鳥人。
他繼續焦急比劃:“大功告成!還不快走?猶豫什么?!”
我再次回頭看看小可愛,再看看鴕鳥人。
我甩開他的手,沖到前女友面前。她完全認不出前男友了。她徹底失去關于我的任何記憶。
我給了她一個深深的吻……
然后擦干自己眼角淚滴,溫柔的擺出告別手勢。
鴕鳥人和我奔跑起來。
路過高中房間,我向高中的我和女友,揮手告別。
回到嬰兒房間,我們看到肉山嬰兒已平安入睡(痰液顯然沒有奪去其性命),臉上露出甜美微笑。
見此情形,我倆相視而笑,繼而抬起頭狂喊道:“芝麻開門!芝麻開門!芝麻開門!”“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三
1、
十分鐘之后。
夜郎和鴕鳥人喊的口干舌燥、氣喘吁吁。肉山嬰兒在地板上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二人反復的眨了數十下眼睛。每次睜開眼,發現自己依然站在原地。
他們跳起來高喊。以頭搶地哀鳴。趴臥在地,高高舉起拳頭使勁錘擊地面,用丹田之氣呼吼暗號……所有招式用盡,不起丁點兒作用。
他們被東布先生無情的拋棄。
一個小時之后,深感絕望的夜郎率先開口:“最糟糕的情況發生啦。鴕鳥人我的戰友,你就先聽聽我的分析吧。”
鴕鳥人點頭表示愿意洗耳恭聽:“嘎嘎!”
夜郎:“第一種可能就是――愛界AK47公司的睡眠廣場上的混亂,與我內心世界的混亂無關。我判斷錯誤。內心世界的混亂得到平息,睡眠廣場的行動計劃慘遭失敗。
夢游者也許已經占領睡眠廣場,其勢力已經波及到別墅。東布先生已經被害!”
鴕鳥人聞聽此言,痛苦亂叫:“嘎嘎嘎嘎嘎!!”
夜郎:“第二種可能就是――東布先生和夢游者是同伙,甚至是他們此次行動的重要cehuazhe、lingdaozhe。所以,他必定想要除掉我們。”
鴕鳥人難以置信的嘎嘎嘎亂叫。
夜郎:“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東布先生尿急,去上廁所。坐在馬桶上看雜志太專心,忘了時間。所以壓根兒沒看到我們喊暗號……”
鴕鳥人氣的不愿吭聲。
夜郎接著說道:“還有一種可能……”
于是,他滔滔不絕的展開話題,就這樣說下去。半個小時,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二人除去吃飯(房間里有巨大的食物)、上衛生間,他們的大部分時間在討論交流中度過(鴕鳥人只能嘎嘎叫和手腳比劃,這是種更原始、更純粹的表達。二人在墻角為阿力和阿林堆起一座衣冠冢。)。
他們聊啊聊啊。話題時而涉及自身處境,時而拓展為對往日的追憶、曾經閱讀過的書籍,聽聞過的各種至幻至美、千情萬意的故事。他們沉浸在欣悅無比的交流中,有時忘記了悲慘的現狀,有時反思現狀的深層象征意義。似乎在這苦多樂少的世界,在這轉瞬即逝、又漫長無涯的人生,二人第一次親密的相對而坐,盡情互訴衷腸。
不知何時,肉山嬰兒、高中時的夜郎和女友、前女友都圍坐過來。大家被二人的貼心故事深深吸引,也渴望講一講自己所處的世界,自己的生命體驗,自己的故事……
2、
哦!有那么多曾經發生過,聽說過的故事要被講述!有那么多未曾發生,深藏于腦海、心底的故事渴望被言說、傾訴、書寫:
清晨嬌嫩的花朵,午夜綻放的曇花,夏日女孩,林間空地,火焰中騰空的長尾龍,地下世界竊竊私語的土撥鼠,與情敵決斗時負傷的王子,被囚禁后淚流滿面的江洋大盜,都市癡情兒女,海邊分手戀人,密室無差別連環兇殺案,暴雪山莊巨額遺產爭奪案,玄幻武俠宮斗甜寵秘史,奇幻武士宮廷內闈史詩,不吃人的老虎遇到吃老虎的人,熄滅的太陽愛上燃燒的爐火,每晚夢見自己變成饅頭被人吃掉的男孩,喝可樂之后男友必會爆炸的女孩,一談戀愛就會全身長毛退化成猿猴的男人,一打電話就會長出尾巴的女人,喜歡游泳更喜歡美人魚的年輕小伙,害怕變胖更害怕脫發的姑娘……
他們在故事里聽到炸彈轟隆隆的爆炸,母親慈愛的叮嚀,鋒利刀刃劃過玻璃的滋喇聲,指甲反復摳蹭黑板的咳咳聲,流汗吐血吞咽口水,嬉笑悲嚎長久嘆氣,無辜者的辯解伴隨冷漠的流言蜚語,狂喜的酣暢醉歌夾雜手術刀般冰涼的夢囈,佳節濃情融融語,暗夜墓地戚戚風……
他們在故事里嗅聞到紅燒鯽魚與冰糖雪梨粥的味道,炙熱沙漠與冰寒雪窟的氣味,嬰兒散發的奶香和沐浴液香,失意者周身彌漫的煙草氣息和沉淪氣息,夜晚黎明黃昏正午時分那些不同的塵土、空氣、流水、陽光釋放出的難以磨滅、真切鮮活的印象與滋味……
他們在一個夜晚嘗味了無數種人生……
3、
多么美妙的時光……
夜郎就這樣在傾心交流中,重新尋回了,心底對身邊人們的真愛,……
第二天,夜郎睜開雙眼。他發現自己和鴕鳥人坐在椅子上。二人身穿“內心世界探索套裝”,套裝上的線路已被拔除。
東布先生笑瞇瞇的站在二人旁邊,無比慈祥的望著他倆。
他頗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道:“二位對不住啊。昨天去了趟衛生間,出來后倒霉催的,竟踩到地上一塊沾滿水的肥皂。
我就在地板上躺了一夜。哦,倒霉催的!現在后背還感覺酸疼呢!回看監視器錄像,才發現你倆已經歇斯底里的喊過暗號嘍……”
夜郎蹭的起身,照著東布先生后背猛錘一拳!
“啊!你想要我的命啊!”東布慘叫。
夜郎問:“后背還酸痛嗎?”
“咦?不痛了。哈哈哈。謝謝,太謝謝啦。你是不是學過按摩呀,要不也給我腿按按?我腿還有點酸痛哩……”
4、
低頭看到椅子上已經死去的阿力和阿林,三人的心情沉重起來。
“我們把他倆扛出去,交給首席執行官吧。他會厚葬他們的……也不知睡眠廣場的情況如何?走,抓緊時間過去看看!”夜郎焦急的說。
三人奔下二樓,來到別墅大門外。門外不遠處,是條橫向蜿蜒的公路。
夜晚將盡,黎明就要到來。
突然,東布先生指著天空,高聲喊道:“你看,有鳥群盤旋在夜晚的公路!”
是的,不遠處的天空中,正有一群機械鳥盤旋著向別墅飛來。
飛在最前方的機械鳥后背上,騎乘著首席執行官。
鴕鳥人不禁嘎嘎鳴叫。
夜郎點點頭,微笑著說道:“看來睡眠廣場的行動已經有了結果,我也希望他們帶來了最好的消息!
也許很快,我就會真正醒來,在一個無比美好的清晨,在我的房間……
到那時,我會把這個終極冒險故事寫下來,作為一份珍貴禮物,送給自己深愛的朋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