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米苔

年少的我們，總想來場風花雪月的愛情，最好能轟轟烈烈，要死不活。現在想來，真他丫的抽風。

“瞧見沒？站在十字路口等紅綠燈那個打電話的男人，就是我初中的初戀對象。”

“我擦，王小芽，你初中的審美……真抽象。”

“秦溪，那個時候哪里懂什么審美啊，覺得他好就喜歡了唄。”

王小芽同學從小就是一個學渣，她考英語的時候，四個選項的答案她往答題卡上填圖過E項，氣得英語老師那副眼鏡都要從她鼻梁上掉下來。她那個時候喜歡上的是英語課代表，因為那個男生會講一口流利的英語，能代表全校參加市里的英語演講比賽。

王小芽的初戀結束是因為她總是拉著她的小男朋友到處蹦噠，并且碰見朋友就說：“讓我男朋友給你們說幾句英語聽聽。”

傻姑娘，那是因為做你男朋友太丟人了。

我看著遠處打招呼的兩人，少年的他們隱沒在了眉眼深處，沒有了年少時的張狂，也沒有了彼時的青澀，只有波瀾不驚的問候還有一句隔著歲月時光的好久不見。

突然想起了我的初戀，心里默默吧唧了一句，幸好他沒有長歪啊。

一

因為和小學渣王小芽一起，所以學習成績也不咋滴，勉強上了重點高中。認識宋臣是因為他是王小芽班上的班長。王小芽特別崇拜他，學習好，人又好，她覺得這個男神級別的人只能和她的好閨密秦溪相配。

王小芽后來捶胸頓足后悔得要死，她居然將一個完美男人讓給了她的好閨密，真他丫的太偉大了。

我從來沒有王小芽勇敢，上學那會離經叛道的事沒有一件我敢做，而王小芽通通干過。王小芽敢在課堂上頂撞老師，敢不穿校服，敢逃課，敢早戀。這樣的叛逆女生居然是乖乖女秦溪的好朋友，后來宋臣怎樣都難以理解，這樣相反的兩個人怎么就成了好朋友。

王小芽卻甩甩她那頭大卷發說：“誰讓秦溪長了一張白蓮花的臉，我這人就喜歡蹂躪白蓮花。”

王小芽的第二任男朋友石琪同學是校籃球隊的，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他們的轟轟烈烈的事跡直到好多年后的今天我都會忍俊不禁。

猶記得王小芽因為在整個籃球場上用噴漆寫下“王小芽愛石琪1314”，被罰掃了一個月的籃球場。以至于那個叫石琪的男生，被教導主任罰在國旗下做了深刻的檢討。可是，王小芽不以為意，甚至見到人就瞎嚷嚷：“我男朋友在國旗下講話的時候多帥！”

很多時候我想，王小芽的男朋友都是被她那厚臉皮嚇跑得，石琪也是一樣的。

我被宋臣拉到籃球場看到的是這樣一個場景：王小芽張牙舞爪的往一個女孩身上撲，而石琪死死地攔著。顯而易見，王小芽又失戀了。

我看著王小芽一副不死不休的表情，再看著石琪那副抗爭到底的模樣，我的腦袋里還停留在王小芽到處秀恩愛的情景。

也許，人真的是善變的。上一刻他們溫情如水，下一刻卻怒目而視了。

最后直到我不小心被推搡到了地上，還有耳邊回蕩著王小芽的嘶吼：“石琪，老娘和你勢不兩立！”

兩邊的戰爭隨著我的摔倒而終結，我不小心看到了王小芽的眼淚。

那時的我不懂，王小芽為什么會哭，是委屈，還是氣憤。

懵懵懂懂的我們，為了所謂的愛情，是真的付出了真情。真情對于年少的我們，大概是全身心的無所畏懼的付出，簡單而不參雜任何雜質。像一朵向日葵，東邊是它的開始，西邊是它的終結，而由東到西追逐日光的過程，是它的整個信仰。

年少的王小芽追逐著她的太陽，卻沒能好好的綻放她的向日葵。后來，我知道，她的太陽在東邊等待她，并且會陪她一起在西邊看著夜色降臨。

“芽，我沒事。”

“小溪，我要替你報仇！”

我知道她所謂的報仇是另外找了一個男朋友，每天往石琪眼前晃蕩的時候，真的無話可說，這明明是給自己報仇好吧。

可是，這就是王小芽啊。

勇往直前的王小芽，帶著一身的孤勇，像一個披荊斬棘的勇士，在我年少的時光里，告訴我，愛情這個詞，泛著星光，迷惑著我。

二

王小芽的下一任男朋友是宋臣的同桌江陽，我暗地里偷偷叫他江洋大盜。他后來成為了王小芽的太陽，陪著她這朵向日葵一起開花成長。

江陽，如同他的名字一樣，是一個充滿陽光的男孩。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彎彎的，還有兩個大酒窩。他的成績特別好，是班上的種子選手，頂尖的模范生。

可是，卻落在了王小芽的手上。

記得那個時候王小芽得瑟的要命，因為她的男朋友是一個學霸。

王小芽最喜歡做的事情是把江陽認真解題時的樣子畫下來，我從未看過王小芽這樣子，這樣安靜，又這樣認真。

后來，王小芽拿著他們班的成績單跑到我面前，非常難過，：“秦溪，我和江陽隔整整五十九名，他在最上頭，我在成績單的最下面。我想靠他近一點，可是他太好了，我怎么也追不上他。”

我第一次正視王小芽，看著她認真又難過的樣子。我永遠都記得，當時的王小芽齊肩的頭發被她扎成了高高的馬尾，一甩一甩的樣子滿是惆悵。這個簡單的女孩，為了愛發了愁。

她想要靠近她的愛情，卻又發現了自身的差距，這份稚嫩的情感正是在那個時候開始不一樣。向日葵想要更多的陽光，于是它會用盡力氣仰起頭，最后，當它獨樹一幟的時候，它會欣喜的發現只有它這一支花離陽光最近。

我不知道怎樣去安慰她，但我知道差距永遠都會存在，如果你一旦停止向前，那么你將永遠也走不到你的愛情身邊。

“王小芽同學，江陽的確很好，可是你也很好。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女孩。”

是的，王小芽總是充滿著元氣，她一直很努力，努力靠近江陽，雖然依舊厚臉皮，依舊不靠譜，依舊愛得瑟。

可是，這一次，她開始蛻變，想要成為更好的人，想要不分開。

王小芽學了美術，她說要把江陽每一種表情都畫下來。

我們那個時候，總是有一種不顧一切的沖動，還有瑩瑩如雪般純粹。

記得高考錄取通知書下來的時候，江陽咬牙切齒的對王小芽說：“你少了我整整兩百分，居然還和我上同一所大學！”

“我那是夫唱婦隨，看好你是我王小芽的職業。”

那段追隨江陽的日子，大概是王小芽最努力的時光。她像是突然沉寂下來的海浪，一點一點默無聲息地吞噬著岸上的土地，蓄勢待發是她的姿態，最終洶涌澎湃的浪潮還是會像遠處涌動。

我看到的是這樣一往無前的王小芽，江陽在她的眼里，是她奔去的方向。

三

我喜歡宋臣，大概也是因為王小芽。

作為那樣張狂任性的女孩的好朋友，其實我是羨慕她的，甚至想成為她。我目睹了她的一段一段愛情，看她像在雨里嬉戲的孩子，純真自在，真實不做作。

是的，我想成為她。于是，我喜歡上了宋臣。

這個邏輯在很多年后，我才明白。我們年少時都想來場風花雪月的愛情，最好能轟轟烈烈，會有白馬王子，會有千軍萬馬，最好還能驚天動地。現在想想，真他丫的抽風。

宋臣和江陽是同桌，又是王小芽班上的班長。小干部在那個時候特別的吃香，而且宋臣還是高挑的體育生，在班上總是能一呼即應。

在那個還會臉紅的年代里，我的小心思很快被王小芽同學揭發了。

“秦溪，我掐指一算，你喜歡宋臣，不要說不是，我目光如豆。”

“小芽學渣，不要亂用成語，應該是目光如炬。”江陽抬頭敲著王小芽的頭。

可是，死王小芽，你為什么要在宋臣同桌面前說我喜歡他啊！你是豬嗎？

“誰說我喜歡宋臣了。”這幾乎是我最用力說話的一次。可是，我們大抵都有這種經歷，當我們背后說別人的時候，總是會被那個人逮個正著。很不幸的，宋臣就站在我的背后。而我，從王小芽那目瞪口呆之后的抽風模樣，大概能想象到宋臣臉黑的樣子。

“哦，是嗎？可是我很喜歡你喔，秦溪。”

宋臣的聲音像一陣魔性，在我的頭腦中盤旋。可是我不是王小芽，不會跳起來指著宋臣的頭，說他真是好樣的。也不是江陽，云淡風輕的瞥著宋臣，調笑著宋臣的直接。

我是秦溪，即使我想成為王小芽，也做不到她的坦蕩，她的無拘無束，她的任性自我。

“我……我才不要！”

落荒而逃的秦溪，口是心非的秦溪，還有，暗自歡喜的秦溪，就是我。

我不明白宋臣當時的話，到底是一次玩笑，還是一時興起。可是我心底卻當了真，我始終記得他那時的語氣，每一個字眼，甚至是每一個語氣的停頓。

可是，我開始躲著宋臣。

即使我知道，只要抬頭就能看見宋臣在運動場訓練，只要路過宋臣班上就能看到他高大的身影，只要和王小芽一起回家就能遇見他。

“秦溪，你能不能不要動不動就臉紅。”王小芽鬼叫一句。

“那是因為前方有宋臣出沒啊。”江陽悠悠地來一句。

我的臉紅成了宋臣出沒的標志，也成了我內心最熱烈的掙扎。那種不由自主的緊張，我忘了是從什么時候起的。但是，心跳的聲音總是提醒我，這個人是與眾不同的，這個人令我難以自拔。

宋臣，他成了我追隨的陽光，而我是最底層的那一株向日葵，即使想要搖曳身姿，卻沒有勇氣仰頭前行。

四

當王小芽手舞足蹈地向我解釋，宋臣是如何摔傷的時候，我正在喝水，一不小心就嗆著了。

照王小芽的話來說：“我目睹了一只水箭龜的誕生。”而且還噴了她一臉。

那時正在進行體育集訓，正是關鍵時刻。我猶猶豫豫要不要去看他的時候，王小芽和江陽已經收拾好東西等我了。

“我覺得……”

“你別說不去啊，秦溪，我聽說宋臣是因為聽到你的名字才一不留神摔倒的啊。”王小芽一副你不去就和你絕交的眼神看著我。可是，這個騙鬼的謠言到底是怎么傳出來的。

“秦溪，和我們一起去吧，我們班很多人都去呢。”江陽扯過搗亂的王小芽。

最后我還是去看了宋臣，站在病房外面，因為病房里面站滿了宋臣的同學。可是，在眾多人里，我居然能穿越人潮看清他的眉眼。我曾百思不得其解，因為我那時可是三百度的近視。

王小芽一副寶寶發現了什么大事的表情，然后對我說：“秦溪，你知道我為什么喜歡江陽嗎？”

“因為他對著我說話的時候，我感覺他只對著我一個人，他的眼睛里只有我一個人。所以，我覺得他真好。秦溪，你看宋臣的時候也是，眼睛里只有他一個人。”風吹過王小芽的頭發，我看見陽光在她的臉上折射出淡淡的光彩，非常耀眼。

“可是我不是你，王小芽。我不坦誠，我膽小，我從未喜歡過任何一個人，我會害怕啊。”

看著這樣的王小芽，我真的很嫉妒，小芽，你這么好，這么勇敢，我多想成為你。

后來，我看著王小芽努力學習，只為了能和江陽考上同一所大學，我才知道，她也會害怕。這個我想成為的女孩，她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努力著，想要成為更好的人。

她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我才真正明白，我不可能成為她，王小芽只能是王小芽。她是那朵最美麗的向日葵，在陽光底下顧盼生輝。

“秦溪，勇敢的面對你的內心，哪怕你害怕，哪怕你膽小，終有一天，你會長大，你會發現做你最想做的事情，是多么的快樂。”

這是我們高中畢業那天，王小芽給我寫的寄語，我們熱淚盈眶的完成了自己的高中生活，告別曾經的青澀時光，即將走向另一種人生。

我那天記得，宋臣站在校門口，他揮著手微笑。明明我們一行人有七八個，可是我居然發現他的眼睛里只有我一個人。

于是，我也揮著手，向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