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看的第一篇小說,是馬爾克斯的中篇《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這篇三萬字左右的小說,是馬爾克斯年輕時候的作品,他說自己寫了九遍,是他所有作品中最無懈可擊的,“可以面對任何敵人”。
故事講的是一位年邁的上校,他年輕時參加過保衛共和國的戰爭。戰爭結束之后,新政府允諾要給他們撫恤金安度晚年。他等候了十五年,新政府換了七屆,但他的撫恤金一直沒有給下來。
上校的妻子患有嚴重的哮喘病,他自己的身體每到十月都像爛掉了一般。他已經七十五歲了,兒子也在一次斗雞中死去,老兩口孤苦伶仃,唯一的期盼便是政府能夠寄來撫恤金。他每個周五都要去碼頭,希望郵遞員能夠帶來好消息。但是每個周五,他等到的都是失望。
老兩口幾乎舉步維艱,每天都要想著如何去弄錢填飽肚子。除了他們兩人的伙食,還得考慮兒子留下來的斗雞。這是鎮上最厲害的斗雞,但得等到來年春天才能戰斗,這樣他們便來獲得一些傭金。但是,距離那個日子還有四十多天。
他們幾乎把所有可以賣的東西都賣掉了,所有可以借錢的人都借過了。但是冬天還是沒有過去,郵遞員依舊沒有送來好消息。上校已經開始絕望了,她的妻子也找不到繼續存活下去的辦法。
故事的結尾,上校已經明確知道,撫恤金是不可能派發下來了。他們期待開春之際,斗雞能為他們賺取一點生活費。就像這只斗雞戰無不勝,屆時能為他們帶來收入,但接下來的四十多天他們已經無以為繼。當妻子問他這段時間吃什么時,上校很坦然地回答說:吃屎。
這是一個無比蒼涼又孤獨的故事,它是馬爾克斯魔幻世界之外的另一種現實。曾有媒體在給讀者的回信中說,我們都不會是那個孤獨的上校。但是最近幾日,凡是歷經過春運搶票的人,或許都會有一種同感:在春運面前,我們都是那個孤獨的上校。
春運一詞我們再熟悉不過,它成為許多人歲末年初的一場噩夢,是阻擋在外務工人員和學生回家的最大惡魔。這些年,這個國家不斷宣稱自己的鐵路里程世界第一,高鐵技術全球最好,卻依然無法保障春運期間每個人都能順利回家過年。
以前在成都時,我還未感覺到回家的壓力。畢竟從西部到中部地區,人員沒有想象中那么多,起個早兒還能搶到票。但到深圳之后,我才真真切切感受到搶票的緊張和絕望。每到過年,這座城市大概百分是六十以上的人口都要回家,這里成為全國最大的出發站之一。
我是通過黃牛才勉強買到回家的車票,相比正常的票價多出了一百。在那個放票的日子,我曾五點起床刷票,依舊一無所獲。放票的當天,無論網絡再快,放出票后的第一秒鐘,所有車次所有車票全部沒了。你根本無法想象,這種競爭激烈程度有多強。
網上出現各種搶票的攻略,旅行網站推出搶票軟件,名義上是幫忙搶票,實際上在賺取中介費,同時利用買票之人先交納的錢去做其他事情,真正買票成功的幾率微乎其微。各種騙局充斥網絡,一不小心就會中彈。
這樣的煎熬要經歷兩次,因為回家不容易,來上班更不容易。所以,考慮到壓根沒有希望買到票的時候,我直接委托黃牛幫忙刷票。但是直到現在,黃牛依然沒有給我確切的回復。而我的朋友,連回家的票都還未買到。
“如果沒買到票,就不回家唄?!彼卣f道。而我不知道,通過這樣的慘烈激烈才能回去過的新年,會在煙花炮竹聲中產生怎樣的回憶。它會是像孤獨的上校看到郵船開到港口時候的激動,還是會像他說出“吃屎”這個詞時那種絕望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