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單位不遠的小胡同里,有一家小小的涼皮店,每到中午飯點的時候,門口總是排起長長的隊伍,穿過僅容一人側身而過的門臉,迎面看到三四張坐的滿滿的,卻總是清清爽爽的桌子。
每次看到有人進來,老板娘大姐一邊手頭不停地忙乎著,一邊偏著頭,用那濃濃的陜西口音問道:“吃啥咧,在這吃還是帶走?”她總是表情很嚴肅,人多人少都是一副有條不紊、一絲不茍的樣子。涼皮切半張,面筋拈三塊、黃瓜絲抓一把,再淋上白的蒜汁、黑的醋水、黃的麻醬,最后放半勺紅紅的辣子,各種各樣的調料有十幾種,手里的每一道工序、每一種調料都不含糊。
老板娘幾乎沒有閑下來的時候,每次來都看到她站在門口玻璃櫥柜那忙碌的背影。客人多的時候調涼皮,沒有客人了就切涼皮、洗香菜、刮黃瓜絲、配調料,再不然就擦柜臺、洗碗筷,沒有一句廢話,基本不嘮磕。去的多了,漸漸地熟悉起來,有時也會說幾句。她告訴我:“不放辣子不好吃,給你多放點。”“調的放久了味道不好,我把調料給你單放著。”“你要的炒好了,少放油、少放鹽,多放青菜的。”
后來慢慢地也會聊聊天,他們兩口子來北京好多年了,兒子在北京上大學,后來兒子實習了、工作了、訂婚了。只有當說起兒子,她才能放下手里的活計,興奮地搓著手,眼睛瞇起來,亮亮的、彎彎的,像天上的月牙。
每年他們一家子都會回老家過年,照例會在門上貼出一張告示:“回家過年,正月十五后開業”。老板娘說:“每天都是一大早起來自己蒸涼皮、洗菜、配調料,辛苦一整年了,過年就給自己放個假好好休息一下吧。”有一回過了年二十他們還沒開張,打電話一問,原來是兒子結婚了,要等過了二月才能回來,請大家耐心多等幾天。聽到這個消息,真為他們高興。
去年秋天,他們租的門臉房要治理,不能續租,如果找不到合適的地方,涼皮店就要關張了。再去的時候,老板娘還在不停地忙碌著,只不過打招呼的方式變了:“你們知道附近有什么合適的地方嗎?我們還沒找到房子呢。”雖然很著急,但老板板娘還是和往常一樣,一絲不茍地調涼皮,一勺一勺地澆上那白的、黑的、黃的、紅的調料,涼皮和以前的味道一樣,湯清料足、香辣爽口。常來的老吃客們都覺的很惋惜,擔心他們在附近找不到合適的房子,以后再也吃不上這么好吃的涼皮了。從我到單位工作,這家店就在,它總是安安安靜靜地待在巷子的深處,這么一家開了十年的小店,已經成了我們很多人記憶中的一部分,覺得它一開始就在那里,也應該一直就在那里。
后來因為工作原因,我到外地待了三個多月,再回來已經快過年了,在我想來,這家涼皮店應該已經遷走了吧,那個總是一絲不茍的老板娘應該很難再見到了,一直不愿去看,怕那里現在變成了別的樣子。
開春后的一天中午,我偶爾從小巷子路過,突然發現涼皮店竟然還在那里,之前的房屋經過加固改裝,粉刷一新,而且從一間擴成了兩間,小小的門臉上依然掛著以前的招牌“楊家涼皮”。
穿過僅容一人側身而過的門臉,迎面看到六七張坐的滿滿的,卻清清爽爽的桌子,旁邊是老板娘正站在玻璃櫥柜那忙碌的背影。聽到有人來,她轉過頭,用那濃濃的陜西口音問我:“你可是好久沒來了。吃啥咧?我們現在新上了砂鍋面、砂鍋米線,你要不要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