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同事小咖這兩天有點魂不守舍，中午在食堂遇到她，叫了好幾聲她才聽見，跟我打招呼時我注意到她臉上寫滿了糾結，像是有什么心思似的。

晚上，小咖果然約了我喝茶，我剛一落座，她就問我：“你還記得z嗎？”

我點頭，“當然記得，怎么了？”

“他離婚了。”

我很意外，“你聽誰說的？”

“他自己說的。”

“你跟他還有聯系？”

“好幾年沒聯系了，但是前些天也不知怎么了，在書店看到他新出的一本書，突然就想給他發個短信，忍了好幾天，還是試探著寫了一個，也沒說什么，就是正常的問候，后來他沒回。”小咖幽幽地說，“過了兩天，他打了個電話給我，說人在國外，又恰巧去了另一個城市辦點事情，以前常用的那個手機沒帶在身邊，回來后才看到短信。”

“然后呢？”我問。

“我接到他的電話還是很開心的，好多年沒聽到他的聲音了，然后，我就順口問了下，去開會么，他說不是開會，是有個學校讓他過去上課，我正想祝賀他，他就告訴我他離婚了，所以也不打算留在原來的單位了。”

我接口，“那倒也是，離婚了肯定想換個新環境，更何況我記得你說過，他老婆和他在一個單位工作的。”

小咖用勺子攪著杯里的紅茶，一圈圈的，漫無目的，過了片刻才停住，抬眼看我，說：“我當時完全呆住了，根本沒有聽到他接下來說了什么，連電話什么時候結束的，是誰先掛的都不知道了。”

我忍不住問：“可是，你們已經分開好幾年了啊，難道你還忘不了他？”

她忽然掉下淚來，“我知道我們已經分手了，我也以為我已經忘記他了，可是，當我知道他離婚的消息時，我還是很難過。而且，我一直以為他是因為家庭的緣故不能愛我，我以為我的放棄是對別人的成全，但現在才明白，他當時可能并沒那么愛我。”

（二）

小咖剛工作的時候，曾經給z做過一年助教，就在那個時候，她愛上了z，跟所有最俗氣的愛情故事一樣，z偏巧也是個已婚的中年男人。未婚女孩愛上已婚男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有多悲哀，而且，無論再怎么愛，結局無非是兩種，男人離婚和她在一起，或者男人不離婚而是離開她。

小咖給我講過她跟z的故事，聽得我唏噓不已。

最終，小咖還是沒有勇氣邁出關鍵的那一步，她覺得自己承擔不了如此大的壓力，哭了幾天，還是選擇了主動退卻。是她先提出的分手，z很傷心，可也沒有過多挽留，分手后小咖辭了職，換了個城市，找了個新工作，雖然一直沒遇到可以結婚的人，但也談過幾次戀愛，過著安靜平淡的生活。

她原以為，分開后，z也應該同她一樣，難過一陣子，慢慢平靜下來，重新繼續從前的生活，她甚至會有一種犧牲者的偉大感，覺得傷心自己一個人，幸福別人一家子。她做夢也沒想到，她的成全換來的竟然是這樣一種結局，簡直就是劇情大反轉。

我看著對面傷心哭泣的小咖，心里也不免有些感慨，我問她，“具體情況是什么？”

小咖搖頭，“不太清楚，跟他通過電話后，我很郁悶，就跟以前的同事聯系了一下，試著問了問z的情況，好在當時我和他的事情沒別人知道的，同事也不太了解細節，只知道他離婚了，聽說他是去南方講學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女人，好像也是我們專業的，然后就提出離婚，他老婆開始不同意，后來他堅持要離，最后凈身出戶，跟那個女人一起出國了。對了，打過那個電話后，他還給我發過一封郵件，那個郵箱還是我們以前聯系時用的，我現在很少用，昨天突然想起來去看看，才發現。”

“哦，他說什么？”我問。

“也沒說什么，很短的一封信，只說他兒子去年上大學了，然后又說他想換個研究方向，做了十幾年，有些累了，正好離婚后到國外講學，可以試著找點新項目。”

“就這些？”

“就這些。”

我沒再作聲，端起杯子喝了口已經涼掉了的紅茶，冬天的晚上，來喝茶的人很少，屋子里相當安靜，只有音樂在徘徊。

（三）

小咖發了會兒呆，突然又抬起頭來，對我說，“你知道我這幾天一直在糾結什么嗎？”

“什么？”

“說實話，我剛聽到這個消息時，心里沒想別的，只是特別難過，有點懷疑當時和他的那段感情是不是被我自己給美化了，會不會他只是在跟我玩曖昧，而不像我以為的那樣，我們彼此相愛。接著冷靜下來后我又開始懊惱，恨自己當時為什么不能再勇敢一點，那時還太年輕，很單純，覺得不能破壞他的家庭，不敢去堅持，你說，如果我堅持了，我們豈不是就可以在一起了？你知道，我是真的愛過他的，我到現在都沒有勇氣回原來的城市，我那時候一直以為他是為了孩子沒辦法離婚，可是你看，他居然離婚了，我真是后悔死了！或者，也可能他其實并沒有那么愛我，就算我當時堅持了，可能也沒什么結果······”

小咖一時有些語無倫次，眼淚忍不住又掉下來了，“不管怎樣，我還是很恨自己，當時至少應該試試看，也不至于現在后悔。”

我遞給她一張面巾紙，并且告訴她，“你用不著后悔，當年你即使真的堅持了，他也不會離婚的。”

“為什么？你是想說，他并不那么愛我？”小咖很傷心。

“我不是說他不愛你，而是那時候你們的時機不對，你想啊，你認識他的時候，他正處在什么階段？事業飛速上升期，年富力強的科研中堅，人人都看好他，他自己也躊躇滿志，恨不得把全部精力都放在研究項目上，家庭方面呢，兒子那時候剛上初中，正在青春期，老婆又跟他兩地分居，條件都不合適。他那時候會喜歡上你毫不奇怪，你年輕美好，崇拜他，關心他，中年男人本來就容易被婚外新鮮感情誘惑，何況他又長年缺愛，可是愛歸愛，他絕對不會輕易離婚的，代價太大。再說，你們好上沒多久他老婆就調過來了，他怎么敢離婚，還想不想要前途了！

可是現在就不一樣了，你們分手已經七八年了，他兒子都上大學了，不用擔心孩子方面的壓力，跟老婆一起生活了這么久，本來感情就淡，這些年雞毛蒜皮的家庭瑣事再一積累，更覺得沒意思了，而他自己呢，就像他告訴你的那樣，事業也到了瓶頸期，名利地位都有了，但要想再進一步也很難，人在這個時候是最容易疲憊的，通常會有種心灰意冷萬念俱灰感，因為沒什么可以再努力的了。那么，如果在這個時候，他碰到一個喜歡的人，他一定會努力爭取的，因為這段感情能帶給他活力，是他擺脫原先那種溫吞狀態的救命稻草。”

小咖只顧著聽，我又繼續，“所以，愛情是需要時機的，你遇到他的時候，時機不合適，你們再相互喜歡，也沒什么結果。現在這個人遇到他的時機正合適，所以他們就能夠在一起，知道嗎？”

說完這些，我沖小咖意味深長地點點頭，“明白了吧，你們沒緣分。”

小咖怔了片刻，長嘆一聲，“好吧，你這話雖然有點打擊人，但我必須承認，你讓我清醒了。”

“清醒就好，愛情這東西，想通了不過如此，想不明白卻最容易讓人萬劫不復。”

（四）

很多時候，我們容易把愛情想得很偉大，但愛情其實并沒有那么偉大。

愛情不過是一個女人在某個時刻遇到了一個男人，他們彼此喜歡，想要抱在一起相互取暖，相互慰藉。就是這么簡單。

身處愛情之中的男女，總覺得自己愛得驚天動地，總覺得自己的愛情跟別人都不一樣，可是有什么不一樣的呢，無論放在什么樣的背景下，不過還是，一個男人一個女人，想要在一起。

愛情確實很美好，可愛情也是需要時機的，無論怎樣驚天動地的愛情，想要修成正果，都需要一個恰當的時機，如果時機不對，再怎么喜歡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幻想也徒然。

這樣想一想，或許我們就能放下許多放不下的心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