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輾轉(zhuǎn)流離,看似走過許多地方,其實莫不是反反復(fù)復(fù)在做同一件事:離開武漢和回到武漢。年少輕狂時,一心想離開武漢,想去更好的地方,成就更好的自己,殊不知茫茫大千世界,世事遠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多少次折騰累了,倦了,又披星戴月地連夜回來,除了幾樣從港澳北上廣買的新奇玩意,故作無心地秀出來跟留守本地的朋友吹吹牛以外,根本一無所獲。
我不是一個容易死心的人,因此會在同一個坑里跌落多次,好了傷疤忘了痛。每次在武漢小住一陣,吃著家鄉(xiāng)的熱干面,喝著酸酸甜甜的清酒,安逸一陣,療好了傷,那美國野心狼般的妄想就又驅(qū)使我背棄了她。
只在為下月房租和信用卡的卡貸發(fā)愁時,才會又記掛起起家鄉(xiāng),懷念起弄堂小巷里慢悠悠的生活,大排檔里永遠不漲價的巴適宵夜。
戀棧浮華如我,曾于數(shù)年前,在微博里用一種指點江山的口吻寫道:“武漢雖大,但仍然百廢待興,我選擇離開,是為了給她足夠的時間成長。”
然光陰荏苒,又是一番漂泊無依,掙扎無望后,再回首發(fā)現(xiàn)楚河漢街的商戶已經(jīng)匯聚了世界頂級品牌,地鐵也好歹開通了兩條線,一番艱難地游說后,安分慣了的老特老娘(武漢話的父母)也似乎相信如今坐地鐵20分鐘就能過江到漢口。而這些繁華與文明,卻儼然不似她的本心之所向,仍是一元路的紅磚綠苔承載著這座城的全副心魂。
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從前的想法是有何其幼稚,需要時間來成長的只是我自己而已。而老武漢則依舊是她的老溫度、老步調(diào),哪怕經(jīng)濟發(fā)展的浪潮強勢席卷而來,也仍舊溫情不減,寬和依舊,遷就著每一個像我這般任性的游子。
漢口,是武漢舊日的商業(yè)重鎮(zhèn),也是我出生的地方。隨著近些年來今武昌的崛起,以及光谷、漢陽高新技術(shù)開發(fā)區(qū)的興建,這片老城區(qū)不免走向衰落,滿街是更新?lián)Q代的商戶。
而腦子靈光,又愛趕時髦的老漢口人哪能就此不抬頭了呢?他們學(xué)著廈門、天津,把自己的西式老建筑搬出來說事兒:一時間懷舊情調(diào)的民謠清吧,復(fù)古咖啡館如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
裝修風格不事張揚,凌亂恣意,以不專業(yè),不入流為榮,且以隱埋深巷老宅之中為深刻。
據(jù)說寒冬臘月里,小資情調(diào)的純藍系與老爹爹本命年的紅內(nèi)褲以及老太太的鮮紅羽絨服更配哦~
一座城池的生命力,不在于她興建了多少參天高樓,包攬了多少驚艷的面子工程,而在于她將自己的古舊沿襲得多么自然而然----在看過了很多風景以后,我才終于悟到了平淡不變方能成為心之所系,驚險激蕩不過晃眼一時。
國內(nèi)最資深的背包客小鵬曾在自己的代表作《背包十年》里,這樣總結(jié)到他的流浪生涯-----得到的和失去的一樣多。一個因浪跡天涯而名揚四海的人,到最后帶給所有追捧者的寄語卻是:千萬不要忘了回家的路。
對于一個數(shù)度暌違的浪人而言,回家的路走得好艱辛,縱使仍然小小不甘心,卻也絲毫到底抵不過濃濃的幸福感,或者說是…安全感。
自由就是簡單地擁有安全感。心若無夢,踏遍天涯盡是惘然;一顆心真的定下來時,近在咫尺也能捕捉到別人看不到的風景。
武漢人談起武漢,喜歡前頭加個“大”字,仿佛這大武漢的名頭讓自己腰板都挺直了。要我說,這座城哪來彪悍之說,反倒甚是隱忍柔情,耐得住人心之涼薄,耐得住情深之不壽。且這份柔與韌,來得全無機巧,不過是憑借了長久以來的堅守,把走了的人挽回,把又走了的人終究是牽絆住了,使其再也不舍得與之分開,甘愿與之平淡相守。
如此這般,一個人守著一座城,一座城也守著這個人。一人一城,偕同終老,共同見證興衰之更迭,草木之枯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