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井:故鄉的象征
水:所有生命生存的重要資源。
水:中國古代五行(一曰水,二曰木,三曰火,四曰土,五曰金)之首。
水:我最喜歡的漢字。
前幾年,我曾寫過一篇文章:水有五德,你有幾德?也寫過《故土難離》這么一首詩,里面有這樣的詩句:
難敘村口那井臺用了多少石塊砌起
難敘井臺上那身影搖著轆轤
還是被轆轤搖起
難敘身影鋪在地上濺起的鄉音
難敘鄉音爬滿彎彎的山道
有成群的牛羊走過
就有成群的牛羊走回草地
笨拙的文字,充溢著我對故鄉深深的懷念。讓我真正對故鄉產生感情,還是老家的水井。
往大說,水井對人類文明的發展,有著重大意義。往小說,水井在鄉村扮演著重要角色。在水井未出現之前,人類逐水而居,沿河生息。水井的發明,讓人類腳下的路更加寬敞。
以前村民喝的都是井水。村里的水井,最基本的用處有兩個:一是日常生活所需,二是農業生產所用。
我村最早的水井,是棗樹坡下面那口。小時候,記憶中,棗樹坡還有三四戶人家,他們的日常生活,應該與這口水井密不可分。當然,這是我的想象。但是,想象不是憑空而來,棗樹坡下那口水井,至今還在,只是井口周圍長滿雜草,里面有沒有水,不得而知。歷史,在這兒“凝固”的那樣具體,也那樣實在。
村民生活用的水井,在1949年之前,有官井和私井之分。照我理解,“官井”是村民集資挖掘,共同維護使用。全村有三口“官井”:表叔父邢天倉大門旁有一口,主要負責三分之二村民的生活用水。同族伯父張增懷大門外西側有一口,村西南巷同族兄長張潤全房后有一口,這兩口水井負責村西村民的生活用水。
依照“官井”的解釋,“私井”應屬于某些村民專用。
村西廟院背后有一口,按照廟院與水井所處的地理位置,這口水井應屬于廟院僧人專用。村西同族伯父張安祥院有一口,村中邢貴懷院有一口,村中南場邢四樓大門附近有一口,村中北巷邢元恒大門附近有一口,村東邢慧文房后有一口……這些水井,雖然屬于一家或兩家以上所有,必要時,附近人家也用,總不如用“官井”那樣自在。
這些“私井”,在我記憶中,只有同族伯父張安祥院那口井有水,并且井邊永遠放著一只水桶……夏天,他家院種著幾畦菜,好叫人羨慕:不用挑水,就能喝到甜蜜蜜的井水。因我家離他家不遠,直線距離不到百米,有時就到他家擔水,其它只是聽村里老年人說過。
同族伯父張增懷大門外西側的水井,經常出現在我夢中,可能是我小時候,經常在這兒玩耍的因素。
早晨一起床,家家男人第一件事情,就是挑起水桶,往水井那走。遇到高峰時期,還得排隊等候。過去的水桶還是木板做成,形狀跟現在鐵桶差不多,只是底子小,口子大。
水井旁經常聚集村民。男人挑水,女人洗衣,家長里短,無話不說。在“集體經濟”時期,這里還有現代人想不到的功能:一是生產隊長安排社員勞動任務,二是村民新聞聯播中心……
冬天,下雪了。
父親早早起來,掃出一條通往水井的路。接著,全村響起掃雪的聲音。一會兒,所有街道,所有人家,都跟水井連在一起……
水井口多為圓形,也有方形。井壁由石頭砌起,下面大,井口小,井深十幾米不等。井口旁埋一塊條石,與條石相對,是一副木質人字架。條石與人字架之間,裝一轆轤,轆轤軸上套一副井繩,當然也少不了“搖把”。隨著時代的進步,轆轤、轆轤軸、搖把,也由原始的木質材料,進步到鐵器。井繩也由原始的麻繩,進步到鐵索。
想起水井,腦海閃現出這樣一組鏡頭:兩只水桶在村民肩頭搖擺著,顛簸出來的水,留下兩道濕濕的印痕,從井口延伸到每家門口……水井是故鄉最美的背景,水井是象征故鄉的畫面。
村民生產用水,與村民菜地密不可分。可以這樣說,凡是有菜地的地方,必定有一口水井。
在我記憶中,村東東河(地名)有口水井。夏天時候,井水距離地面不足一米。據老年人記憶,這口水井主人,系村民邢來保與邢登云祖上。水井附近,自然是他們倆家菜地。
這口水井東面,還有口水井。據父親記憶,打這口水井的時間,應該是1956年。那年,三姑出生。
村民邢新正(同學邢林虎之父)房后,有塊菜地,菜地有口水井。菜地主人為兄弟三人:張增榮(又叫張來艮)、張增華(又叫張天艮)、張增富(又叫張保艮)。兄弟三人與我同輩,均為二十二世。
村西河神廟附近,村民統稱“河龍后頭”。據父親記憶,這里也有口水井。水井主人,是同族祖父張成龍。水井旁有兩塊菜地,一塊是成龍爺爺,一塊是同族伯父張旭根。
村西井溝河槽西,有塊菜地,菜地主人是兄弟倆:邢貴良(邢天富之父)、邢福貴(邢天有之父)。這塊菜地里面,也有口水井。
這口水井西面,還有口水井。水井旁邊,自然又是一塊菜地。菜地主人是:邢黃根(表兄邢文生岳丈)、邢天良(同學邢金穩之父)。
再往西,就是火車站北面偏東的地方,還有口水井。據父親記憶,水井主人是邢玉鵬。水井周圍,自然是他家菜地。上世紀60年代,集體在這口水井基礎上,擴建成一口大井。打井的社員里面,還有三姑。井口為圓形,直徑約兩米,水井旁有顆杏樹。水井南面,有間土房,水井上有輛水車。過去沒電,村民用毛驢拉,澆菜地。有電后,自然是電機代替了牲口。
我讀初中時,每年暑假,就在這兒勞動(參見《村民的生命之源:田地》一章),也在那間土房住過,對這口水井,有著至死難忘的感情。這口水井周圍的菜地,對我的成長,也起了一定作用。
在我記憶中,菜地就是大隊的。村民要想吃菜,到大隊會計那領上菜票,然后拿上菜票買菜。所謂的領,并非白領,年底大隊結算時,會計會將你所領的菜票金額,從分紅里面扣除。
當時的菜票,好象是印在“粉連紙”上。一張十六開的紙,上面印著橫三豎八的小塊,每個小塊標著大小不一的金額,有壹角、貳角、伍角、壹元、貳元不等。
歲月如歌。水井由興盛到衰退,漸漸走出了村民的視線。
現在村民不喝井水了。水井成了歷史,井邊的轆轤,也成了歷史上的一幅畫面。
如今,村民喝的是自來水,自來水管直通每家每戶,家家院里安著水龍頭。有的人家,還將水龍頭接到家里,跟城市人家一樣。方便的同時,經常忘記一些不該忘記的人或事,這是極其不應該的。
遠離鄉村生活,水井漸漸淡出我的視野。偶爾回到鄉下,原來的水井,有的枯萎了,有的消失了。看著廢棄的水井,不免有些傷感。
水井寂寞了,水井不用了,村民是不是失去了一種原始風味?
難說,那就不說了……
還是懷念充滿親情的水井。
?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