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第五章.蓑笠
翌日與父老鄉親們告別后,我與沈余動身向北,向北我們要翻過兩座山,山那頭是風波驛,到了那里買兩匹明駿,再向西北三百七十里才算進入淮南府境內,洛陽就在淮南府正中央。
我和沈余收拾東西也是快得緊,我只有一柄劍,劍穗比劍還長,一小包干糧放在風袍內袋,一小袋子米酒和一小袋子花釀拿繩子栓起別在腰上。她也很簡單,手里拿著一個小包袱,里面是三兩件衣服和近十條面紗,干糧吃我的,酒也喝我的,唯一的負重蓋就是背上那把大刀。
姐姐,你那把刀多沉?她眨眨眼,一百七十余斤吧,記不得了。姐姐,這刀是你師父傳給你的?那她老人家的刀要多少斤啊?她右手無名指輕輕擦了一下右邊的眉峰,我是偷偷跑下山的,所以師父不曾給我什么兵器。我們師門是研習劍訣的,而我不知何故,天生怪力,不適合學習師門內的輕快劍法,于是自小我都是自行研習師父賜予的一本重刀法門......這刀.....這刀是來的路上搶了強盜的。
且不提搶了強盜和身材窈窕卻巨力扛鼎的事,單拎偷跑出山門只為了報恩一點
這沈余就算是個妙人。如此妙人以后便是我的人。親人。親姐姐。
只為了讓我知曉生死大敵是誰,沒讓我一輩子蒙在鼓里。
哎,對了,姐姐,我還未曾見過您揭開過面紗,是有什么難言之隱么?可需小弟效勞?她的猶豫在顰蹙中四溢,公子,能不能......不談這個?
姐姐可是有什么難處?我與你現在可算是這世上彼此最親之人了,但說無妨。若姐姐擔心弟弟因為你的容貌姣好而有所圖或者姐姐面容有些許瑕垢而我心生疏遠,弟弟我都不得好死!我只是心想姐姐于我日后朝夕相處,若隔著一層面紗,仔細盤算來也是素未謀面,怎又談得上親人呢?
說完我自己都覺得身披仙風,聲傳道骨,出世小高人絕不是浪得虛名,畢竟每夜去東廂偷學的權禮之術有一章單授詭辯之術。沈余果然也松動了態度,眼神飄忽略有半刻,而后說,然,你說的對,是我太小心了,公子與我已是親人,我就不必防范于公子了。
她伸手去揭面紗,我卻要裝出毫無波瀾,只因面紗下的容貌堪稱禍水,原本之見面紗外鼻梁高挺,眉目如畫,眼眸如秋水,青絲似涓流。但怎知面紗下面頰帶紅霞,頸頜玉削砌,唇紅齒白,好不俊俏!尤其是再整體一眼看過去,這張臉,嘖嘖嘖。真后悔答應了師父不談兒女情,也真后悔剛剛叫了她親姐姐。
弟弟......你......怎么那么看著我?她聲如蚊細,我卻趕緊回過神來,一邊用袖子裝作擦汗實卻擦去口水,一邊回話到,請姐姐恕小弟冒昧唐突,只是小弟從沒見過如此清麗之女子,一想到這樣的伊人是我的姐姐,心中便是萬分愜意,幸福至極。她卻笑了,改日一定拜訪拜訪你師父,恩公可不是和你一樣滑頭油腔。
我嘿嘿一笑,話也暫告一段。嬉笑中走過了一片竹林,天色漸晚,我們不得不在山上尋處休憩。
天沒黑透,我們便尋到一處破廟宇,廟名祈華,“祈”字還在上頭掛著,“華”字已在地上與雜草為伍。我進去三兩下收拾出一處還算干凈的地方,足夠我倆今夜就和一宿。
吃過干糧,沈余就打坐而眠,許是這幾日一直提心吊膽又得知恩人已逝,睡得很快。我則不然,幾日前下山本是為了游歷修行,卻得知身負血仇,這份心境的轉變讓我久久難眠。我信步走出廟門,仰頭便見星河璀璨。蒹葭一劍,師父說需情劫,卻也要我不得動情。這一劍威能飄逸,唯有習成才有與那無恥老兒翟叩鳴一戰之力,如何?難辦!
我嘆著氣,卻聽見林中沙沙作響,明明無風,那定然是有禽獸或是不速來人。所料無差,林里走出一個中年漢子,胯配樸刀,手持酒壺,明明夜朗星稀卻戴了頂防雨的蓑笠,說沒有古怪我就是楊二狗。
漢子嘴里哼著小調,“竹林陰翳過夜半,月明風清催爾寒,酒過愁腸知冷暖,萬般皆命一刀還!”
好詩!我索性夸了他一句。他搖搖晃晃又喝了一口酒,看著我說,哈哈,小兄弟,你還算是有些品味,世人皆說我詩作的太差,不如那沈長明,可我自己覺得我寫的也挺好嘛!
我的表情還是人畜無害,手卻緩緩摸向了劍柄,這人知道我爹的名號,可能是沖著我來的。另外,這人莫不是只會騙小孩?一身酒氣嘴里卻沒有半點酒味,怎么?昆侖山外的人用酒泡澡也會醉?
小兒,莫要緊張,我認識你爹,也認識你,更知道你要去洛陽,你還要報仇。我與你不是敵人。
他拉長了語調,仿佛這幾句也算是他吟的詩。我卻直接拔劍遙指,非敵,也可能非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