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寫北國的雪,是因為確乎想到了魯迅筆下的江南之雪。滋潤美艷,綿柔溫軟,一觸即化。南國的雪,不曾單調,不曾孤寂,即使是飛雪舞來,亦有映入眼簾的香樟之綠,山茶之艷,綠意蔥蘢,粉艷綻開。
就是魯迅先生寫得那般模樣:“雪野中有血紅的寶珠山茶,白中隱青的單瓣梅花,深黃的磬口的臘梅……”我所在的南國,沒有見到臘梅,不過,山茶確鑿是有的,如遇雪,便紅白交映,花兒美艷動人,雪兒純白溫潤。但南國的雪瞬間就會變成雨,有的在空中就會變成水滴,有的落在地上,不消片刻,便已蹤跡全無,偶爾遇到0度以下的天氣,雪聚攏來,能從地上揉個雪團,孩子們已經開心得不得了,一個個徒手握個雪團,然后打打難得的雪仗,頭發上,脖子里,衣服上,全都濕漉漉的,笑顏綻放,眉梢里全沾染著雪的喜氣。我至今仍能記得,在附中教學時,那個飛雪的中午,我去上作業課,教室里空無一人的場景。知曉孩子們去操場上盡興玩耍,我便靜靜等待,等到孩子們回來,濕漉漉的頭發,紅通通的臉龐,竟成了經久難忘的記憶。身為班主任的萍,太能洞悉孩子們的內心,孩子與雪相伴,便陪伴出諸多快樂的花樣。
北國的雪呢?不用那么焦急,如果遇到真正下雪的日子,往往會一連幾日,紛紛揚揚,如鵝毛,如大席,漫天而來,剛硬強韌,絕不粘連。入夜的雪,落在地上厚厚一層,光燦燦的,每一粒雪都反著明亮的光,有點藍晶晶的樣子,那色澤,像水晶,明亮亮的。如若夜里飄落,即使是更定時分,大街小巷已然靜寂,宇宙之間只剩雪的精靈,在肆意舞蹈,天地一色,任我逍遙。
北國的雪是厚實的,冷硬剛正,踩在其上,咯吱咯吱,聲聲作響。雪聲的響亮,讓你忍不住踩踏時小心翼翼,輕些再輕些,否則不是被雪灌進暖鞋里,就是被它腳下一滑,來個全身與雪的親密接觸。兒時是要上早學的,天不亮,五更時分就要去往學校。遇到一夜飛雪的早上,小伙伴們你攙著我,我扶著你,互相攙扶著走到學校,棉花做成的鞋子里,不知什么時候早已灌進涼冰冰的雪花,將腳的溫度一并帶走。等到教室,趕緊圍攏在火爐邊,溫暖的爐火將暖鞋烤熱烤干,而后心滿意足地開始呱啦呱啦的晨讀。
前幾日,同事許妹講了東北大雪的場景。那東北的大雪,想來更剛硬,更漫天。大雪封路的日子,村莊與村莊之間全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只有路上的積雪消融快些,乘車時如果稍不留神,錯過想要去的村莊,下車早或者下車晚,都須在茫茫雪原里行走個把小時,深一腳淺一腳穿行在白雪覆蓋的大地上。許妹妹和我講這一場景的時候,我總是想到《林海雪原》,少劍波與座山雕在漫天風雪里刀光劍影的情形,茫茫雪原,天與地接。
北國的雪是靈動的。詩人艾青曾說,北方是悲哀的。倘若遇到北國的冬,此種感覺更為強烈。北國的冬,大地一片荒蕪,草是黃的,土是黃的,樹是枯的,枯黃是北方之冬的主色調。天氣寒寂,所有的綠植在寒冬里瑟縮、退卻,唯獨冬青或者松樹昂揚著些許綠色,但那綠是墨綠,是黑綠,與青蔥的綠相差甚遠。這樣一來,北方的冬便顯出幾分寂寥、蒼茫與遼遠。雪一來,可就兩樣了。飛揚肆意的雪花如同精靈,在天地間舞蹈,給北國之冬帶來生機,帶來活力,帶來蓬勃。如果遇上幾日大雪,便可隨意地堆雪人,堆騾馬,想怎么堆就怎么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孩子可以騎在雪堆的騾馬上,反正也不嫌冷;還可以把任意的高坡變成滑雪場,墊個塑料袋或者草袋子,呲溜呲溜由高往低,驚險而刺激。
北國的雪是成堆成堆的,能堆起來便興奮異常;南國的雪只能偶爾成團,能團起來便有很多歡樂。無論是北國的剛硬,還是南國的溫潤,只要是美的,便可自由自在跨界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