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無名氏《古詩十九首? 迢迢牽牛星》
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秦觀《鵲橋仙》
寫牛郎織女的作品眾多,《迢迢牽牛星》與《鵲橋仙》屬于個中精品;二者在存在大量相同處時,相異處同樣不少。而這些相異處,正反映出作者不同的思想傾向的不同。
一,疏通文意
牽牛星遠,天涯之外;織織女清,光潔銀河??椗厥郑w纖玉指;擺弄機杼,札札作響。雖曰辛苦,終日難成。淚如雨下,泣涕難抑。心不得放,著眼銀河。銀河清澈,并無波濤;星河淺淺,渾無溝渠。兩岸何遠,咫尺之間。盈盈水潤,欲說還休。欲說還休,休休休。
云在天,巧換形;星飛越,恨難平。銀河千里寬,暗度眼目明。金風起,雨露清,相逢一刻不能信。人間無數年,紅塵百萬人,此刻皆停停。柔情如水,清平應景。佳期似夢,幻迷心靈。如何忍歸?四目容靜。且去且去。江山依舊好,真情依舊興。朝暮不盡,日日娉婷。
二,對比賞析
同:
1,二者描繪的主體內容都是牛郎織女故事,即題材相同。讀者心中已有預期。
2,部分手法技巧相同。譬如象征、疊詞的使用。《迢迢牽牛星》的疊詞眾多,如“迢迢”、“皎皎”、“纖纖”、“盈盈”、“脈脈”;而《鵲橋仙》的疊詞也不少,如“迢迢”、“朝朝暮暮”。疊詞的使用,使得情感更富有層次連綿之感。強調變化,亦強調不變。個中滋味,待慢品。
3,抒情主人公都是女子。皆是柔美之女,多情之人。
異:
1,從時間看,《迢迢牽牛星》描寫的內容應該是鵲橋相會之前與相會之時;《鵲橋仙》則是相會之時與相會之后。時間上正好形成了一種連貫。
2,從情感看,《迢迢牽牛星》重筆描繪的是想見不得見,得見不敢見,敢見不得言的無奈悲哀與痛苦。河漢清且淺,卻只能脈脈不得語?!儿o橋仙》濃墨描繪的是想見一定見,見后任纏綿。纏綿畢竟短,分離心相連的超脫樂觀和大氣。
3,從對待愛情的態度用力看,《迢迢牽牛星》被“河漢清且淺”所阻攔,沉溺于痛苦之中,一個勁強調“相去復幾許”,卻即使相見也是脈脈不得語??闯鰧Υ龕矍槭钦湟?,但更多是畏懼外在的力量。外在力量的強大,令自身無力反抗之際,不甘心卻也心不平?!儿o橋仙》明明是“銀漢迢迢”卻也要“暗度”?!叭填欩o橋歸路”,不忍離去,終究離去。不是哭哭滴滴,而是彼此安慰、互相鼓勵“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重視此刻,把握當下。擁抱真情,期待黎明。
4,從語言風格與整體意境看,《迢迢牽牛星》產于魏晉南北朝時期,屬于五言詩歌出現并逐漸成熟時,但距離大成還有距離。故頗顯古拙,雖有描摹,仍不失樸素。樸素之美,白衣動人?!儿o橋仙》宋代詞作,詞已攀登最高峰。此詞用語并不過分華麗,卻也頗見姿容。纖云細細,飛星騰騰。銀漢迢迢,暗度款款。金風陣陣,雨露溜溜。柔情水波生紋,佳期夢幻想蕩影。喜鵲飛飛,歸路催催。長長久久,夜夜思思,朝朝暮暮,心心念念。
語言如此,意境更如此?!短鎏鰻颗P恰肥枪糯|中女子,婉約低眉順眼,不敢高聲語;《鵲橋仙》是“現代”都市姑娘,情濃情動瀟灑,吶喊真感情。
三,總結感知
《迢迢牽牛星》與《鵲橋仙》都是妙品,無高下之分,有情放之別。世人多愛《鵲橋仙》“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之“放達”,豈不知“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之“婉約”亦搖曳。思想傾向或不同,時代背景定須知。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