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個新來的穿著裙子清清秀秀的女人。
小琪是我的兒時玩伴,她還有一個哥哥和一個腦癱的弟弟。
5歲的時候她媽媽車禍去世,10歲的時候她爸爸帶回來一個穿著裙子有點清秀的女人,我們小孩都好奇的跑去圍觀,小琪爸爸說以后就叫她瑛姨。
瑛姨是隔壁鎮的,說著跟我們不一樣的方言,只有小部分大人聽得懂,所以開始的時候我們都不跟她講話。
聽說她離過婚,沒有小孩。小琪爸爸說她是來照顧小琪他們的。后來,我們都知道,她是小琪的繼母,也就是后媽。
在那個時候,后媽就是惡毒的代名詞。所以我們常常會擔心瑛姨會對小琪三兄妹不好,擔心瑛姨會虐待他們,擔心他們的生活不好過。
2
生活不是電視劇,沒有那么多的狗血劇情。
也許小孩對后媽都會有種本能的抵抗心理。加上小琪的性子很烈,所以開始的時候她對瑛姨帶有略攻擊性的反感,而哥哥對瑛姨沒有好感也沒有惡意,瑛姨對小琪他們沒有虐待也沒有刻意的討好。
哥哥比小琪大幾歲,很早就出去打工,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會回來,所以他不怎么跟瑛姨相處,只是當別人問他關于瑛姨的事情的時候,他不太愿意去說,心里仍會有芥蒂。
小琪雖然跟瑛姨一起生活,但是他們就像是在一起生活的陌生人,即使生活在一起也只是陌生人而已,小琪從未把她當做親人,最多只是個長輩。他們各自過各自的,互不干擾。
瑛姨“嫁”過來之后,好像能夠自動忽略小琪和哥哥對她的態度,把這里當成她的家,每天洗衣做飯干農活,幾乎承擔了家里所有的瑣事,還有照顧小琪腦癱的弟弟。
因為語言不通,村里人很少跟她交流,她也沒有刻意的去討好大家,只是做自己該做的事情;有時候在外面干農活碰到,大人之間會寒暄幾句,只是很多時候她一句話要說四五次我們才勉強聽得懂,我們都覺得有些尷尬,她卻很自然,即使很困難,依舊努力的學著說我們的方言。
因為瘦瘦小小性格溫和,做人誠誠懇懇,做事勤勤快快,所以時間久了她就融入了我們村的大家庭中。雖然依舊說著蹩腳的方言,但是已經可以跟別人正常交流。
時間久了,小琪也沒有那么反感瑛姨,說不上喜歡,但是多了一份尊重。
3
幾乎每個青少年都會有一個叛逆期,而女孩的叛逆期總是特別的危險。
上了中學之后,小琪多了很多朋友,經常放學之后不回家跟他們出去玩。開始的時候只是白天出去,后來晚上也出去了,常常有別人的生日會同學聚餐什么,有時候還會有男生騎著摩托車送她回家,她也沒想過要忌諱什么。
慢慢的,村里就會有一些閑言閑語,說女孩子家怎么那么貪玩交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肯定會很早就嫁人之類的。
說的人多了便傳到了小琪爸爸和瑛姨耳中。沒有人可以完全不顧別人的眼光,幾乎從來不管小琪私生活的瑛姨第一次說了小琪,讓她不要交一些亂七八糟的朋友,那也是小琪第一次跟瑛姨發脾氣。
她說:“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憑什么管我?”
小琪說到這份上,瑛姨也不好再說些什么。只是再壞也是自家的孩子,別人說小琪的時候她還是會維護幾句。
因為叛逆期,又加上她和瑛姨有點小摩擦時別人一般都向著瑛姨然后說小琪不懂事。小琪對瑛姨的態度又變得像原來一樣了。
因為小琪爸爸和哥哥都在外面打工,雖然知道她們關系不好,但是也知道她們不會起什么大沖突,所以也就沒怎么管。
4
后來小琪也不讀書出去打工了,只剩下心姨和小琪腦癱的弟弟在家。小琪爸爸會幾個月回一次家,小琪和哥哥則一般只在過年的時候回家。
瑛姨依舊每天種菜養家畜干農活,也會用蹩腳的方言跟周圍的妯娌拉拉家常扯扯八卦,已然是一個地道的農婦,沒有了最初的清秀,多了幾分滄桑。
每天照顧小琪腦癱的弟弟,吃喝拉撒睡,去干活的時候也是帶著,讓他坐在自己的視線范圍內,從來沒有抱怨過什么。
在我們的眼里,他就像是瑛姨自己的孩子。因為瑛姨對他比小琪和他爸爸哥哥都要用心。
小琪出去工作之后最初的兩年,發工資的時候或者小琪爸爸生日的時候或者過年的時候或者一時興起的時候會給她爸爸或者她哥哥或者她弟弟買禮物,但是從來沒有想過送瑛姨。
因為對她來說,在情感上,瑛姨依舊是個陌生人。
5
小琪對瑛姨的態度的轉變,不像電視劇那樣需要經歷一件特殊的事情。
只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她長大了,成熟了,也懂事了;只是看到了瑛姨一年比一年憔悴的模樣;只是經過了三年五年十年,雖然日子平平淡淡,她也看到了瑛姨這些年的付出。
她說,有一次心姨干活的時候,她突然覺得瑛姨滄桑了許多。原本清秀的女人,現在變得皮膚黝黑,面色發黃,因為干活頭發經常凌亂,每天踏著拖鞋干著農活,還有點駝背,看著她總是忙碌的身影,小琪竟然覺得有些心疼。
這些年來……
瑛姨沒有做過多么感動人的事情,只是如果沒有她的任勞任怨,沒有她對小琪弟弟的照顧,沒有她在家里打理一切,小琪他們不知道過著怎樣的生活……
瑛姨沒有做過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只是,她一直把家打理得很好,以至于沒有時間打理自己,讓小琪他們雖然沒有母親卻對家產生了歸屬感……
瑛姨“嫁”過來,沒有結婚照,沒有戒指,沒有宴席,沒有好吃好喝,沒有漂亮衣服,有的只是一張結婚證,她卻把全部的心思放在這個家上……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么多年了,他們也快要成家了,知道瑛姨的不容易,也心生感激,只是沒有說出“謝謝你”這些“矯情的”話而已。
6
小琪說,有一次他們去逛街的時候,瑛姨試了一條紅色的裙子,她才發現,原來瑛姨也可以這么有氣質,她好像又看到了原來那個秀氣的女人,但是他們沒有買,因為瑛姨說太貴了。
后來,小琪拉著我去了那家店買了那條裙子,她說,這是送給瑛姨的禮物,這大概是小琪第一次送瑛姨的禮物。
她說也許她和哥哥這輩子也沒辦法把她當做母親對待,但是他們會把瑛姨當做一個可敬可親的長輩一樣尊敬,也會像孝順她父親一樣孝順瑛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