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認識從前的我,也許你會原諒現在的我。”這是你說的,也是《傾城之戀》中的白流蘇說的。
一襲旗袍,是你最常見的裝束;不輕易低頭,孤傲冷艷,是你最常有的姿態。在民國的上海,你雖不免遭受非議,卻依然不阻擋你大放異彩。
你是當時上海獨有的酒釀,你以筆做酒,以文字做酒醉,只有細細品嘗,才能知道里面的真滋味,令大家傾醉的是酸澀苦味還是淳香甜味。
在民國那個動亂的年代,沒有人可以隨心所欲,也沒有人可以操縱著這雜亂的塵世該如何運轉。可是你做到了,你用你的文字在另一個世界里做到了。你用自己的文字拯救了深陷在有家不能回,有愛卻患得患失的白流蘇。
白流蘇是不幸的,卻又是幸運的。不幸的是她的身世處境,幸運的是你讓她遇上了柳原。你是白流蘇,你又不是白流蘇。你和白流蘇一樣,家庭并不幸福,處境也有些難堪。你又不是白流蘇,白流蘇有你的成全,卻沒有人可以成全你。
你說,白流蘇太難了,有家不像家,所謂的親人也只不過是把她的遭遇當成談資,然后再毫不留情地調侃、嘲笑一翻的甲乙丙丁。那樣的家不要也罷。
一個生長在家庭生活并不幸福美滿的孩子,在那個時代,注定是不完整的,坎坷一生的。似白流蘇,似當時的白流蘇們,也似你。可是流蘇有你的同情和理解,柳原的出走或許是一輩子,可你還是不忍心對她太殘忍,而把柳原還給了她。但這卻也讓她成為了一個自私的人。或許,能夠幸福的人都是自私的吧。也許你覺得就因為要成全她,一個大都市傾覆了。是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她的幸福是千千萬萬的人的災難換來的。
而后來的人都明白,你這樣安排流蘇的結局也只不過是因為你“因為愛過,所以慈悲;因為懂得,所以寬容。”
雖然流蘇的幸福是有代價的,但她畢竟有了自己的歸宿,有了自己可期的未來。曾經的你,也以為可以像流蘇一樣,能夠有自己的歸宿,在上海這個并不安穩的城市,過上稍微安穩一點的生活。
所以在他的那一句“但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誓言說出口的時候,無疑是擊中了你心中的軟肋,讓你覺得眼前的這個人,是可以托付終身的,是可以陪伴你一生的依靠。
看似能夠抵擋一切,堅強的你,也只不過是一個沒有依靠,只能靠自己撐起一片天的小女人。你也想要有一個簡單的依靠,不求現世安穩,只求相依相伴,不分離,補償你缺失的愛。
可他注定是多情的人,他愛過你,卻不止愛過你。他的愛太泛濫,不會只為你停留,更不會為你長久。縱使你在他的生命中也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可是他還是沒有辦法為了這份愛與你顛沛流離。即使你曾為他低到塵埃里,并開出花來。可是這樣低的姿態,也只是說明了你愛他比他愛你更多一點,這是不平等的愛。
在不平等的愛之中,更深情的那一個注定要痛苦一些。因為愛,所以痛苦。在愛情破裂之時,也注定要受更重的傷。
即使這樣,你也還是為了這份愛付出了很多的努力,可是他就是他,他不會為你而改變,也不想為你而改變。
而你終究還是沒能像你筆下《沉香屑·第一爐香》中的微龍那樣,為了能夠留在心愛的人身邊,可以放棄尊嚴,可以自我嘲諷,可以為他做出一切的犧牲。
你還是你,沒有人可以束縛你,也沒有人可以改變你,即使你做出很多讓步的他也不能。因為這份愛,你幸福過,痛苦過,努力過,也掙扎過,但最后你還是清醒了。清醒地看清了這無情的塵世,看清了無情又多情的他。
你還愛著他,可是面對他一次次的傷害,你到底還是決然地對他表達了自己最后的失望“你到底是不肯。我想過,我倘使不得不離開你,亦不致尋短見,亦不能夠再愛別人,我將只是萎謝了!”你到底要有多大的決心才能對他說出這樣絕望的話。
或許人都一樣,只有真正失去或離開的時候,才知道那個一直在身邊的人不在身邊了是多么地不適應,即使知道ta還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與自己再也無關地生活著,卻還是會心痛,會不舍,會難過,就像ta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我們都知道這種滋味叫做失戀之后的想念。
失戀的你,因為這段感情,因為他,飽受非議,可是你知道,這是你改變不了的宿命。你無法反擊,就只能投筆創作,在你的創作中,安排著你的男主角與女主角的命運。你既不針對誰,也不偏愛誰,你只是以一個清醒的旁觀者順勢講述著他們的命運。
因為你這樣清醒的態度,他們一個個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也因為這樣文字沒有拋棄你,在那個人情捉摸不定的塵世,也只有文字不會拋棄你,也只有文字是你最好的慰藉。
在這一年里,你不僅創作了《花凋》、《鴻鸞禧》、《紅玫瑰與白玫瑰》等作品,還出版了你一生最重要的小說集《傳奇》以及散文集《流言》,并且在《苦竹》上發表《自己的文章》以回應傅雷的批評,你也因此在上海大放異彩。是的,你有一個讓后人敬仰,欣賞,百看不厭,又愛又恨,心痛而又同情的名字——張愛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