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所需,文章以第一人稱描述,涉及人物皆是化名,呼吁大家,遠離酒癮的傷害,重建美好人生)
1
停杯罷飲的第二十天,我跟如雪確立了助幫關系。酒鬼與助幫人之間關系的確立,講究的也是個緣分與匹配度。我太需要一個溫暖而穩定的關系了,感覺有個助幫人存在,每天鏈接,一起讀書,談感想與感悟,肆無忌憚的去探討酗酒時做的臆非所思的事,讓那些暗無天日的在心靈深處腐爛發臭的膿瘡被人看到,被清理,是康復的開始。
以精神分析的視角來看,酒癮是成年人無力應對現實退行后產生的病態的心理防御機制。
佛洛伊德精神分析中描述心理防御機制,是指個體把意識中對立的或不能接受的沖動、欲望、想法、情感或痛苦經歷,不知不覺地壓制到潛意識中去,以至于當事人不能察覺或回憶,以避免痛苦。
而嗜酒,就是心理防御機制的癥狀表現之一,它千變萬化,跟癥狀糾纏,是沒有意義的,也糾纏不清、沒完沒了、反反復復、痛苦不已。找到導致癥狀的原因,才是根本。很多會員出現復飲現象,雖說是不可避免,究其根本,還是心病未醫。嗜酒者協會的康復計劃,若與心理咨詢相搭配,輔以家庭治療,則堪稱完美。但事實上,能做到的,少之又少。
我個人在停杯罷飲的過程中,得益于在心理咨詢從業過程中培養出來的專業敏感度,也得益于自己正在進行中的精神分析的個人體驗帶來自我覺察力。
即便如此,我依然低估了停杯罷飲的后續反應,生理與心理的雙重挑戰,是我始料未及的,我的意志力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考驗。
以前是在酒精里面看世界,現在是沒有酒精的過濾,清晰的、真實的看世界,完全的轉換了視角,我蒙蒙的,一時之間,不知今夕何夕。
嗜酒者互誡協會共出版過四本讀物,被會員們視為"教科書",他們是《嗜酒互誡》、《十二個步驟與十二條準則》、《發展成熟的嗜酒者互誡協會》和《比爾的看法》,前者最早于1939年出版,又于1955年和1976年修訂。該書記述了42個具有代表性的酗酒者,如何通過互誡協會第一次持續性地保持戒酒和頭腦清醒狀態的個人經歷。在引言中指出,AA是一個團體,會員不分男女,彼此分享他們的經驗、力量和希望,為解決共同的問題而互相幫助,以從酒中毒中得到康復。
跟如雪一起讀書的過程中,讀到一句"無情的面對"時,我不可遏制的笑起來,笑的眼淚都出來了,笑著笑著,我又哭了,無情的面對,無情的面對我能做到嗎?酗酒的世界里,有太多的不堪回首,我寧愿無情的傷害自己,也做不到無情的面對往事。
我在笑著笑著哭了的時候并沒有意識到,我要面對的不只是過往,還有現實中那個曾被酒精掩蓋的充滿性格缺陷的我,真實的我。
這個我,停杯罷飲后,就像一個來到地球上的外星人,是那么難以適應。
2
停杯罷飲給我的身體與情緒帶來了很多不適,我變得焦躁、沖動、抑郁、易怒。
周二晚上是心理咨詢師同輩督導小組活動。下午時分,我困倦得很,于是打電話問督導師柳巖,問他,我可以不可以提前去,在那里休息會兒。
柳巖答應了,問我方便的話,可以順路給成員A買個生日蛋糕,今天是A生日。正好上半年過生日的有三個人,當然也包括我在內。大家一起慶祝下。
我選蛋糕時細心的跟蛋糕師傅描述如何勾畫圖案,想象大家看到精美蛋糕時快樂的樣子。柳巖特意叮囑,要三個生日帽,我為我也是這份快樂中的一份子而開心。
今年的生日過得十分孤寂,只有一個朋友來陪我吃了個飯、切了蛋糕,沒有歌聲、沒有美酒、沒有了閨蜜青青的陪伴,她永遠不會再陪伴我了,她選擇了與這個世界天人相隔。
或許,在這個時刻,我已經開始了心下惶惶。
我一心要體驗快樂,對這份快樂有了過高的期待,團體中的每分每秒開始漫長。我始終在想,如果一開始大家就在生日的慶祝聲中度過,是否結局會不一樣?可是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沒有如果。在我無禮打斷小組成員的話語,想要去抓取那份快樂的時候,當柳巖以那樣厭煩的目光看向我的時候,我受到了一股強烈情緒的撞擊。
這份快樂不是我的,因為,今天不是我生日,是成員A的,柳巖的驚喜是要給她的,他甚至覺得我提前透露了有蛋糕的信息打斷了這驚喜而慍怒于我。
強烈情緒撞擊引發了我內心深處來自童年的那種寄人籬下的傷痛,它迅速湮滅了我。我拒絕吃蛋糕,對小組成員大吼大叫了一翻,摔門沖了出去。
夜色已經闌珊,團體的人們在吃著蛋糕,我把這份與我無關的快樂關在了身后,一個人坐在路邊,憤怒在我身體內熊熊燃燒,我充滿了無力與蒼涼,恨不能讓自己當即死掉算了。
我很悲傷的哭了起來,我特別想喝酒,只有酒精才能澆滅這種感覺。我拿起電話,此時此刻,我能找到的,只有AA嗜酒者協會的成員,我是一個酒鬼,融不到正常人的世界,我是一個幽魂,一直飄蕩在家門外,與人類的溫情絕緣。
我體驗到一種冰冷與孤單,仿佛幼年被爸媽趕出家門的那樣,家里面一片歡聲笑語,我在黑夜里象個游魂般孤獨落淚。
我心碎了,整個身體象被人捏碎了骨頭,每個縫隙都冒著疼痛。我覺得再也沒有一絲力量了。
3
我在街上坐著,成長團體中并沒有人追出來,也沒有人電話我,他們在我離開后,照樣開心的吃蛋糕。我悲哀的意識到,我并沒有自己感覺的那么重要。
生而為人,不過茫茫人海中的一份子,我不重要。我的心撕裂般疼起來。這種痛,如今亦沒有酒精麻醉了,生生承受著。
以前有酒精的浸泡,我從來沒有跟自己的感受,真正的發生鏈接。在停杯罷飲后與團體發生了沖突,跟蛋糕事件沒有什么關系,我回憶起在我人生中非常早期的時候發生的一些事件。
我開始認識到,我時常在毫無緣由,無法解釋的情況下所感受到的悲傷是跟我們童年創傷有重大關聯的。
在跟團體沖突后,我跟這種無法解釋的悲傷感建立了連接,之前都是忽視它的。我通過忙忙碌碌的生活、通過讓自己沉浸在酒精帶來的興奮感中而無視這樣的悲傷的感受,我把這種無緣無故的悲傷感留在我生命的背景里,一觸即發。
酒魔看到夜幕下的我,狂笑了起來,它溫柔的在我耳邊呢喃:"寶貝,來我這里,我可以幫你解憂,只有我可以幫你解憂。"
我哭著說:"不,我不要你!你為我解憂的代價太昂貴,你要我的生命。你已經帶走了青青,我不會跟你走!"
酒魔一點一點逼近我,夜風吹在身上,我毛骨悚然。拿起電話,找AA嗜酒者協會會員。
晚上八點半,會員們大部分都在開網絡會,打了幾個沒人接,我感到無比絕望,哭得越發兇猛。此時,誰能救救我?
我的手指顫抖著,又撥出一個號碼。天衢在,他沒有開會,他可以陪伴我。我邊哭邊嘟嘟囔囔,也不知他聽不聽的懂,一個蛋糕引發的這個血案。他在電話那端說:"你現在剛剛停杯罷飲,還很脆弱,出現這種情緒很正常。"
我說:"你不覺得我為了吃不到蛋糕哭成這樣,是有病嗎?可是我就是想哭,我從心底深處感覺難過!!"
天衢說:"哭吧,難過了就使勁哭,我陪伴你。"
電話那端有人在,我就有了安全感,酒魔又悄悄的隱藏在夜色里,窺探著我,伺機而出。
電話斷掉了,幾分鐘后天衢再打過來,說,他有事,但是聯系了大山,告訴大山他有些要處理,九尾貓需要幫助,而大山正在等我電話。此時,我內心充滿了對AA會員的感激、感動,我知道,今晚,我不會端起,那杯酒了。
天衢出生于一個普通的農村家庭,父親是一個喜歡喝酒,打罵家人的人,他的童年可以說是沒有歡樂的。挨打是正常的必修課,逢年過節也不會象別家孩子一樣歡天喜地,因為家中那時侯都是在吵鬧,父愛,家的感覺對他來說是陌生的。恐懼,怨恨在他童年已生根發芽。
長大后他進了一間酒樓廚房做了學徒,下班一般都是陪師傅玩,喝酒,唱歌。在喝酒四年后,他開始了獨自喝酒的習慣,酒后失控也是家常便飯,在家鬧,打罵妻子,小孩,在外面鬧,打架,進派出所,酒后到處打電話,但基本上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
他清醒的日子幾乎沒有,情緒在酒精的麻醉下,憂郁,自暴自棄,怨恨,焦慮,自憐,充斥著他的思維。他曾發誓戒酒,,,,但無一例外的以失敗告終。
后來天衢知道了AA ?,跟一個會員開始聯系、通話,當聽到對方說,酒癮是一種病,他的眼淚當時就流了下來,天啊!讓他承受無數屈辱,失敗,內疚的戒不掉的該死的酒癮原來是一種病。
天衢也好,海風也好,大山也好,我也好,還有很多很多人,我們都得了這該死的酒癮病。
這病根,基本上,都可以追溯到,受創傷的童年,康復路上,我們都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們也會在康復過程中。成為一生的朋友。
4
我的情緒慢慢恢復了正常,走到家門口的街邊小花壇那里,給大山打電話。痛哭變成了抽泣。大山說:"九尾貓,現在你體會到,酒癮是強大、狡猾、無處不在的吧。它藏在那個蛋糕后面,讓你情緒失控,從而再次逼你端起那杯酒。只要端起那第一杯酒,你就會滑向死亡的深淵。幸虧,你及時給會員們打出電話。有些人會喪失了打電話的能力,復飲后悔之不及。九尾貓,你是最棒的!堅持!"
大山說酒癮藏匿在蛋糕后面的時候,一股冷風劃過我,我打個寒戰,很恐懼。我說:"大山,突然我很恐懼。"
大山笑了起來,說:"我理解你的恐懼。曾經,面對酒癮,我也像你一樣恐懼。但是,我們現在在一起,它就沒有辦法。不早了,趕緊回家,吃點兒東西,睡一覺就好了。"
我答應著,回到家。曾經開網絡會沒有接我電話的會員,相應的回了電話。
明帆的電話回過來時,我已經躺在床上,聽著他的聲音,我漸漸睡去。感謝AA,感謝上蒼,今夜無酒,保持清醒。至于我在團體中如此表現,柳巖有什么樣的回應,另當別論。
在停杯罷飲的過程中,我很幸運的來到了AA,認識了很多同病相惜的會員,我們來自各行各業,我們的年齡、性別不同,我們相同的是,對酒癮這該死的疾病已經無能為力,我們都有強烈的,戒除酒癮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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