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一個夜晚,我從麥當(dāng)勞往回走。
我是多么的熱愛夜晚啊。
從金拱門走回宿舍的路不短也不長,恰恰是七八分鐘能走完的距離。
東門往里的路燈,還亮著,是那種昏黃色,像黃昏一樣。周圍一人也沒有,棲息在樹上的烏鴉偶爾發(fā)出幾聲被驚擾的叫聲。師大的這條路,夏日樹影濃密,遮住天穹,冬季則近于光禿。枝椏上棲息著大群的烏鴉。
不同于其他地方,在師大烏鴉是受寵的,不僅被尊為吉祥物“小鴉”,其排泄物更被冠以“天使”的美名,聽聞有行人在這條路上行走時被從天而降的恩賜擊中了頭臉,于是所謂“天使臨幸”一說在師大也廣為流傳。
左拐是經(jīng)過學(xué)六食堂門口的路,兩旁從圖書館到主樓,再到教四教二,白日里是很豐富的。只是夜里寂靜得很,就讓人心慌。
你會看見學(xué)六食堂門口的路燈下站著一個男人。這個人,他倚在電動車上抽煙,走近了看發(fā)現(xiàn)還是個年輕的挺英俊的男人。夜晚的煙霧是很奇特的,環(huán)繞在他的臉周圍,又為他增加了一種神秘感。這樣冷的夜里,這樣深的夜里,你會好奇他在做些什么。經(jīng)過的時候我盯著他,他也盯著我,在凌晨兩點的晚上,在北風(fēng)肆虐的寒夜,不得不說路上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是很詭異的。
因為聽說過師大會有所謂“社會人士”出沒,所以即便懷著相當(dāng)?shù)暮闷妫疫€是裹緊大衣往前快走。
這時又見到路中間蹲著一只犬。是那種中等個頭的,白色的,看著并不憨態(tài)可掬甚至有些兇惡的。我這個人,毫不羞怯的承認(rèn),從小是怕狗的,于是當(dāng)它一聲不吭向我跑來,聲音響亮得甚至我考量著會不會打擾不遠處宿舍里老師同學(xué)夢鄉(xiāng)的時候,我的害怕是可想而知的,就差拔開腿從另一條路逃之夭夭了。
可它在我面前的不遠處停下了,打量我。我這時才有機會清清楚楚的看見它。這狗相當(dāng)?shù)呐郑弊由嫌许椚Γ雭硎侵車奈焕蠋熂依镳B(yǎng)的寵物跑了出來。
于是我便想,這一人一狗在深更半夜相互對視,多么滑稽!想著便大聲笑了出來。這一笑,在旁邊主樓的墻壁上蕩出回響,配合著受驚了的狗吠聲,仿佛能傳到月亮上。不僅嚇到了這狗和方才經(jīng)過的年輕男人,更是把我自己驚出一身冷汗。這狗又奔向了那男人,我便加快腳步溜了。
主樓門口草坪上的燈是亮著的。當(dāng)從主樓門口經(jīng)過的時候只是仿佛黑色的底板上點綴著一團一團的光,而樹只是一片片的黑影,木鐸是夜里少數(shù)的高大的、矗立在光亮里的東西。恰巧,京城的夜空是看不見星星的,于是,這閃著柔和月色的草坪,就充當(dāng)了我這夜不歸宿的人的滿天繁星了。
其余的路上倒是沒什么有趣的玩意兒,倒是風(fēng)在夜里無人的時候是更加肆虐的。
就說一說樹上的葉子。平時一片葉子也舍不得落,風(fēng)一來倒像是提前打過招呼,滿樹的葉子便瀟灑的在空中盤旋了。我覺得葉子一生的夙愿就在這脫離樹的短短數(shù)十秒乃至數(shù)秒的自由。自顧自的飄零,飄累了便選擇一塊不大的地方沉默的安息,并且是永久沉默永久安息了。
這個時候張開雙臂對著空中,你會感受到風(fēng)強大的壓力。你并不是在阻攔它,你在擁抱風(fēng)!這個竄來竄去的孩子,一生都無家可歸,又哪里有別的機會讓我這樣敞開懷,這樣真誠的擁抱它呢?
在夏至的時候我寫:“那么/把我的夜晚給你們吧/唯我一人與太陽為伴”。然而我現(xiàn)在要說,我適應(yīng)了白天和夜晚,我愛著白天和夜晚,就像我適應(yīng)了生活,也愛上了生活。
“夜晚就是一個漂泊無定的家伙,”我說,“它也可以是一個很好的朋友。”